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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宇文窥权切,反制计中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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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露水还没干。
李秀宁从西谷林地回来,靴子沾着泥,肩上披着湿透的斗篷。她没去换衣服,直接进了主帐。马三宝已经在等了,手里拿着一叠账册,眉头拧成一个结。
“那个河东来的账房,又在核粮。”他说,“记得很细,连每日耗多少柴都录了。”
李秀宁坐到案前,接过账本翻了几页。纸面干净,字迹工整,但内容不对劲。军中粮草出入都有定规,这种人不该只盯着消耗量。他不问伤员补给,也不查战马饲料,光算每天吃几石米。
“宇文阖的人。”她说,“想摸清我们能撑多久。”
马三宝点头:“要不要把他调走?就说另有任用。”
“不行。”李秀宁放下笔,“动他,就等于告诉宇文阖——我们知道他在看。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她把账本推回去:“让他继续记。但你改两处数据。第一,军粮存量多写三千石。第二,在备注栏加一行:‘已与霍九楼密约,三日后运盐换铁’。”
马三宝一愣:“霍九楼不是我们的对头吗?”
“正因如此,这话才可信。”她说,“宇文阖最怕什么?怕我和霍九楼联手。他现在两边都在拉,要是发现我们私下交易兵器原料,一定会抢先动手。”
马三宝明白了:“他一乱,就会露出破绽。”
“对。”她说,“你让文书照常抄录,故意放在外厅晾干。那账房每天申时来领新册子,肯定能看到。”
马三宝应下,转身要走。
“等等。”她叫住他,“挑个女兵,扮成工坊管事。今晚去他住的屋子附近走一趟,声音别太大,就说:‘将军昨夜召见柴驸马,提了三个字——清君侧。’”
马三宝顿了一下:“这话说出去,宇文阖必疯。”
“他本来就疯。”她说,“只是藏得好。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自己跳出来。”
马三宝走了。
李秀宁起身走到沙盘边。上面插着几十面小旗,代表娘子军各部驻防位置。她盯着蒲坂北渡那块看了很久,最后抽出一面红旗,压进袖子里。
第二天一早,有传令兵报,说李秀宁要去蒲坂勘察地形。马车备好了,护卫也点了名,队伍中午出发。
没人知道,那车上坐的是替身。
真正的李秀宁一直留在主营。她换了便装,坐在后帐批阅文书。白天处理日常军务,晚上翻各地密报送报规律。她发现,每隔三天,就有一次加急信送往晋阳方向,路线固定,时间也准。
“这是他们的传递节奏。”她在纸上画了个表,“七日一轮回,第四天必送一次。”
她让人悄悄查了最近七天进出营地的杂役名单,锁定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厨房挑水的,一个是修营墙的泥工。两人都是五日前由同一户引荐进来,说是远房亲戚。
她没动他们。
反而下令,所有真实调动暂停。原定明日派往井陉道的斥候队,推迟三天。对外宣称是天气不好,实则是等宇文阖下一步动作。
第三天夜里,马三宝来了。
“账房昨夜写了封信。”他低声说,“用蜡封好,交给一个送菜的小贩。那人今早就出了营门,往城南去了。”
“跟上了?”
“跟了。进了宇文府后巷的一家药铺,半个时辰后空手出来。”
李秀宁点头:“他知道消息送到了。”
她翻开日记册,写了一句:“近日风紧,宜闭门读书。”
这是暗号。
柴绍看到这句话,就会启动“夜鸢计划”。他会派人盯死宇文阖府邸,记录每一个进出的人,尤其是夜间来访者。
她合上册子,吹灭灯。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值夜亲卫换岗。她没睡,靠在案边继续看地图。脑子里过着几种可能:宇文阖拿到假情报后会怎么反应?他会信吗?还是怀疑其中有诈?
如果他是普通人,早就动手了。但他不是。他能在苇泽关炸自己粮仓嫁祸别人,也能在被割舌之后还能靠眼神传递命令。这种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事,除非证据足够多,足够真。
所以还得加一把火。
第四天清晨,她让马三宝安排一场“意外”。
一辆运粮车在东营门口翻了,米袋裂开,洒了一地。正好那个河东账房路过,上前帮忙清点。他一边记一边嘀咕:“怎么又有这么多?上次报的数已经超了……”
旁边一个辅役兵听见了,随口说:“你不知道?前几天刚从霍家运来一批,说是抵债的。”
账房立刻抬头:“霍家?哪个霍家?”
“还能哪个,霍九楼呗。”士兵说,“听说换了三百匹马,都藏在西岭。”
这话当然是编的。
但账房信了。他回到住处,当天又写了一封信,比上次更急。
这次的内容是:“平阳军力远胜预估,且已联霍氏私通军械。若不速断其势,恐难制矣。”
信照样送去药铺。
李秀宁知道后,只说了一句:“等他主子出招。”
第五天,晋阳传来消息。
李元吉突然下令,封锁晋阳周边三条商路,理由是“查走私”。同时派出骑兵巡山,重点排查携带铁器、布匹的车队。
这不是针对霍九楼。
是在针对她。
李秀宁笑了。
“他上钩了。”她说,“以为我和霍九楼有交易,怕我们拿到铁造兵器,所以先下手为强。”
马三宝问:“我们现在怎么办?揭穿他?”
“不。”她说,“再等等。让他觉得自己赢了。”
她让马三宝通知西岭那边,把几辆空车装满麻袋,白天运进去,晚上悄悄拉出来。做出一副真在转运物资的样子。
又让女子特勤组放出风声:“将军说了,这次亏大了,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第六天夜里,柴绍的人送来回信。
宇文阖连续三晚接见密使,其中一人穿着李元吉亲卫的服饰。他们谈了很久,还烧了一份地图。
“他在调整部署。”李秀宁看着复绘画,“原来打算从南线动手,现在改成北线突袭。”
她把地图铺开,手指划过一条山道。
“他知道我们会防正面,那就偏不走正面。他想绕后,切断我们和流民营的联系。”
马三宝紧张起来:“那我们得马上调兵。”
“不动。”她说,“让他们来。”
她下令,所有部队保持原位,不得轻举妄动。只让轻骑斥候营提前进入西谷林地埋伏,每人带足干粮和信号烟火。
“他们要是敢进山,就让他们知道,猎人和猎物,从来都不是固定的。”
第七天清晨,天还没亮透。
李秀宁站在帐外,看着东方泛白。营地一切如常,士兵照常操练,伙夫开始做饭,炊烟一缕缕升起。
她转身回帐,拿起朱笔,在一本假账本上批了个“准”字。
笔尖落下时,墨迹微微晕开。
帐帘忽然被掀开,一名女兵快步进来。
“西岭方向有动静。”她说,“一支黑衣队正在靠近,人数约八十,携带短刃和绳索,疑似夜行劫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