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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智破断粮计,军心稳如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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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李秀宁站在医帐外,披风湿了大半。她刚看过那个晕倒的妇人,知道她丈夫死在去年守城战,家里三个孩子靠她缝补军衣换口粮。
她没回主帐,直接去了东营。
马三宝拄着拐杖等在伙房门口,手里攥着一本新账册。他右手指节包着布,是昨夜记账时磨破的。见李秀宁过来,他点头示意。
“盐库清点完了。”他说,“五十船私盐,分装三千六百袋,每袋十斤。按你说的,挑了八个老商,都是以前跟我们做过生意的,信得过。”
“人出发了吗?”
“天没亮就走了,每人带十袋,走小路去山谷村。我给了他们工分条,换回百石米,奖五十点,再加一套冬衣。”
李秀宁点头。“登记簿做了吗?”
“做了。”马三宝翻开账册,“每笔交易都记,谁去的、换了多少、用什么换的,全写清楚。女子特勤组也派出去了,扮成走亲戚的,沿路接应消息。”
两人走进伙房。锅里粥还在熬,米粒比昨夜稠了些。管事抬头看他们,没说话。
“今天开始,执行新换粮流程。”李秀宁说,“盐换米,铁换粟,布换麦。三条线一起走,不能停。”
马三宝记下。“铁器那边,我已经让工匠把废铁熔了,铸成锄头镰刀,找流民里的手艺人拿去换粟米。粗布裁成短袄,能换麦子。”
“好。”李秀宁看向门外,“辅役队那边怎么样?”
“昨晚发了厚毯和药包,人都领到了。但有个别新兵嘀咕,说肉干减了,还给旧部发奖,不公平。”
李秀宁走出伙房,直奔东营高台。
底下士兵陆续聚拢。她站上去,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
“我知道有人觉得亏。肉少了,饭稀了,心里有气。”
她顿了顿。
“但我告诉你们,粮没断。只是不从官道来,改从小路一袋一袋搬。这活谁在干?辅役队、女子特勤组,白天记账背粮,晚上巡逻守仓。他们流的汗,不比你们少。”
底下没人出声。
“从今天起,工分照算,奖品照发。谁干活多,谁吃得饱。我不看你是老兵还是新兵,只看你在不在做事。”
她说完跳下高台,往辅役营走。
路上遇到炊事班的人,说刚才有辅役家属在灶台边哭,说怕以后没饭吃。李秀宁没停步,只说:“通知下去,所有参与换粮运输的家属,列入临时抚恤名单,每月额外领半石米。”
这话当天就传开了。
中午前,第一个好消息传来。西线代理商人回信,十袋盐换了八十三石米,藏在村后窑洞。女子特勤组已接手,准备夜间分批运回。
马三宝在账上画了个红圈。
“效率不高。”他说,“才八十三石,不够塞牙缝。”
“开头难。”李秀宁看着地图,“山路滑,人不敢跑快。但我们只要打通一次,后面就会顺。”
她指着几条红线。“明天再加派人手,用分段运。村里收粮,中间车队转运,最后我们的人接。三方不见面,出了事也不牵连。”
马三宝点头。“还能设个先锋榜,每天贴前十名,激励他们多干。”
“你去办。”
傍晚,第二波消息到。东线铁器换粟,第一批农具换回四十七石粟米,由流民车队运至山口。因一处塌方,损失五石,其余安全转移。
“损耗太大。”马三宝皱眉。
“路通就行。”李秀宁说,“人没事,东西能动,就是胜利。”
她转身去了女子特勤组驻地。
八名女兵刚轮休回来,衣服沾泥,脸上有擦伤。她们完成了第一轮山路接力,把二十包小米送进营地。
“辛苦了。”李秀宁说,“今晚加餐,每人一碗肉汤面。”
女兵们眼睛亮了。
其中一人说:“将军,村里人开始愿意换了。看到我们真给盐,也真发奖,胆子就大了。”
“继续盯紧,别松懈。”李秀宁说,“每一袋米进来,都是咱们活命的本钱。”
夜里,她没回主帐,在东营巡视一圈后进了临时调度屋。
马三宝已经在算账。桌上摊着三本册子:盐账、铁账、布账。他左手扶着拐杖,右手写字,腿疼得厉害也没停下。
“今天总共收回一百三十石。”他说,“虽然慢,但确实在动。只要明天继续,就能形成节奏。”
李秀宁坐下,翻开工分册。
辅役队评分涨得最快,女子特勤组紧随其后。那些名字她大多叫得出。张二娘、赵婆子、刘寡妇……都是带着孩子的女人,靠力气吃饭。
她提笔写下一条新规:“凡参与换粮行动者,记特殊功一次,将来论功行赏。”
马三宝抬头看她一眼。
“这样能稳住人。”他说。
“不只是稳。”李秀宁合上册子,“是要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们拼,我们也拼。”
第二天清晨,第三批消息到。
西线突破。一个老商联合五个村民,一夜之间运回三百二十石糙米,藏在废弃窑洞。女子特勤组确认米质完好,已安排辅役队夜间分批接收。
“成了。”马三宝声音有点抖,“路通了。”
李秀宁立刻下令:“从今天起,每营加熬一锅浓粥,伤病员优先。另外,先锋榜挂出来,第一名奖励翻倍。”
中午,榜单贴出。
第一名是个瘸腿老头,换了九十一石米,得了一百工分。底下士兵围着看,有人笑,有人佩服。
下午,东线也传来进展。铁器换粟效率提升,新一批农具换回八十石粟米,全程无损。
布麦线稍慢,但已有三个村子接洽,愿意用麦子换冬衣。
李秀宁站在地图前,用炭笔把三条线重新描了一遍。
它们像三条细蛇,穿过山林,绕开官道,把粮食一点点送进来。
晚上,她去了医帐。
那个晕倒的妇人醒了。听说儿子列入抚恤名单,能每月领米,她抱着李秀宁的袖子哭了一场。
“将军,我还能干活。”她说,“针线活我最拿手,让我缝军衣吧。”
李秀宁点头。“明天就安排。”
她走出医帐,天已全黑。
东营的灶火都燃了起来。锅里有粥香飘出,不是稀的,是那种米粒沉底的浓粥。
她走到训练场边,看见一群辅役队员在背米袋。有人摔了,爬起来接着走。没人喊累。
马三宝一瘸一拐地过来,手里还是那本账册。
“今天总共收回四百一十七石。”他说,“加上之前的,足够撑半个月。如果速度再提一截,能撑一个月。”
“还不够。”李秀宁说,“我们要撑三个月,半年,一年。只要仗没打完,就得有粮。”
她看向远处。
营门方向,几个黑影正从山道下来。是女子特勤组的接应队,背着鼓囊囊的布包。
“西线第二批到了。”马三宝说。
李秀宁没动。
她摸出腰间的玉佩,一面刻着“宁”,另一面空着。指尖划过那个“宁”字,停了很久。
然后她把玉佩塞回去,抬脚朝营门走去。
天边开始发白。
灶火更旺了,十几口锅同时冒气。炊事班的人在盛粥,先给伤病员,再给值夜归来的队员。
有个新兵端着碗,看了半天,突然说:“原来不是将军克扣,是粮这么难进来。”
旁边人接话:“你傻啊,要不是她想招,咱们早饿趴了。”
李秀宁走过他们身边,没说话。
她进了调度屋,马三宝已经坐在桌前,正往账册上写数字。
“柴绍还没消息。”他说。
李秀宁坐下,拿起笔。
“他不在,咱们也不能停。”
她开始画新的路线图。
屋外,太阳升起来了。
第一批换粮归来的老商被人围住问长问短。他咧嘴一笑,掏出一张工分条:“看,一百二十分!能换两套冬衣,还能领肉干!”
人群发出一阵哄叫。
李秀宁抬起头,听见了。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
操场上,辅役队正在交接粮包。一袋一袋,从山道背回来,交给仓库。有人摔倒,袋子破了,米洒了一地。他跪在地上用手捧,眼泪跟着掉下来。
旁边人跑过去帮忙,一言不发地把米捡回去。
李秀宁转身拿披风。
“我去看看。”
马三宝抬头。
“腿不太舒服。”他说,“我想歇会儿。”
“去吧。”李秀宁说,“账你明天再对。”
她走出门,迎着光走向操场。
那个洒米的辅役还在哭。李秀宁走过去,蹲下,和他平视。
“米洒了能再背一袋。”她说,“人要是垮了,就真没了。”
男人抬起头,满脸泪。
李秀宁伸手,把他拉起来。
“回去换身干衣服。”她说,“下午还有活。”
男人抹了把脸,点头,慢慢走开。
李秀宁站在原地。
阳光照在她左眉的旧伤上,有点刺。
她抬起手,摸了一下。
远处,又有一队人从山道下来,背着沉重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