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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宇文再使绊,粮草危机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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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战冲进主帐时,手里那封信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他顾不上擦脸上的水,直接把信递到李秀宁面前。
“井陉道来的急报,押粮队……被官府截了。”
李秀宁正坐在案前翻训练日志,听到这话笔尖一顿。她接过信,展开只看了两行,眉头就压了下来。
五百石军粮,原定三日后到营,现在被兵部调令征用。文书盖着红印,流程齐全,地方不敢放行。
她盯着那枚印鉴看了很久。这印是真的,但命令不是兵部下的。
“马三宝呢?”
“在东营核对今日工分。”
“叫他来,立刻。”
不到一盏茶功夫,马三宝拄着拐杖进了帐,右手指节还在渗血。他刚处理完一个冒领工分的辅役队员,袖口沾着墨迹。
“查一下我们现在的存粮。”李秀宁把信推过去,“还有外围联络点的情况。”
马三宝坐下就翻账册。他记东西从不用草稿,所有数字都装在脑子里,写出来只是为给别人看。
“现存米粮三千六百二十石,按现有人数算,每人每日一升半,能撑十天。如果减到一升,可以撑十三天。”他顿了顿,“但这是按正常消耗算的。下雨路滑,补给运不进来,消耗反而会增加。”
“联络点呢?”
“蒲坂和临汾两个点已经断了消息。我派去的人回来说,那边官府贴了告示,说私运军粮者按通敌论处。”
李秀宁站起来走到地图前。她的手指划过几条运输线,最后停在一条山道上。
这条路窄,雨季容易塌方,但能绕开官道检查。
“女子特勤组还能动吗?”
“能。她们昨夜刚抓了一个往灶台倒油的奸细,今天轮休。”
“挑八个最机灵的,换流民衣服,去周边县镇摸情况。我要知道是谁下令截粮,打着什么名头,还有百姓现在买不买得到米。”
马三宝点头记下。
“另外,封锁消息。”李秀宁转身看着两人,“不准在军中提粮的事。谁乱说话,按动摇军心处置。”
两人应声出去。
帐内只剩她一人。她重新坐回案前,把那封假调令又看了一遍。字迹仿得很像,用印也准,一般人看不出问题。
但她知道是谁干的。
上次宇文阖派人偷军报,被她抓了刺客。这次不动刀枪,先断粮道,手段更狠。
这不是要打垮她的兵,是要饿垮她的制度。
工分、厚毯、肉食奖励,这些全建立在有粮的基础上。一旦没饭吃,再严的规矩也没人听。
她翻开工分记录册,一页页往后翻。高分人群里,辅役队占了六成,女子特勤组占两成。这些人干活最多,吃得却不会比别人多。
可要是粮不够,第一个被砍的就是她们的伙食。
她合上册子,手落在腰间玉佩上。那是她穿来时就带着的东西,一面刻“宁”,一面空着。
摩挲了几下,她松开手。
外面雨还没停。帐篷顶有轻微滴水声,但她没抬头看。
一刻钟后,何潘仁掀帘进来。他浑身湿透,铠甲上全是泥。
“将军,我带人去看了粮仓。”他说,“墙角有点潮,但米袋都垫高了。不过……炊事班刚才来找我,说按新标准配餐,肉干只能发一半。”
“你怎么办的?”
“我说上面有安排,让他们照做。”
“有没有人闹?”
“有个新兵问为啥减肉,被旁边人拉住了。但现在底下已经有声音了,说是不是快没粮了。”
李秀宁站起身,“走,去东营。”
雨下得更大了。
两人踩着泥水走向东营,一路上没人打伞。士兵们在棚下避雨,有人抱着胳膊蹲着,有人低声说话。
校场边搭了个临时伙房,锅里冒着白气。李秀宁走过去掀开一口锅,里面是稀粥,米粒稀疏。
她放下锅盖,对管事说:“今晚加熬两锅浓的,给辅役队和女子特勤组先分。”
“可工分榜上……”
“我说了算。”
她转身登上高台。底下人陆续聚过来,站得不算齐,但都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说,“粮少了,肉减了,是不是撑不下去了。”
底下没人出声。
“我可以告诉你们,粮还有。但接下来打仗会多,运输难,所以要调整配给。不是没饭吃,是省着吃。”
她扫视一圈,“从今天起,伙食略减。每旬考核,表现最好的营,加倍补给。工分照记,奖品照发。厚毯、药包、腊肉,一样不少。”
说完她跳下高台,往辅役队驻地走。
三个时辰后,第一批厚毯和药包提前发放。辅役队每人领到一条毯子,女子特勤组额外多拿五包止血散。
夜里,马三宝带回消息。
八个女兵混进四个镇子,查到真相。宇文阖以“清查叛党资敌”为名,要求所有粮商交易必须持兵部特许印信。没有信,不准卖米。
同时,市井开始传话,说平阳军练的是私兵,迟早要反,谁供粮就是同谋。
商人不敢运,百姓不敢买,路一断,粮自然就卡死了。
“他还做了个名册。”马三宝说,“列了三十家曾跟我们做过生意的铺子,挨个警告。”
李秀宁坐在灯下听完了全程。她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来回划。
“你觉得他会停在这里?”她问。
“不会。”马三宝摇头,“这只是开始。下一步可能是烧仓、毁道,或者策反地方官彻底封锁。”
“那就不能等。”
她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走了几步。
“强抢官仓不行,会伤民心。高价收粮也不行,咱们的银子撑不了几天。但老百姓还是要吃饭,商人也要活命。”
她停下来看向马三宝。
“我们不买米,我们拿东西换。”
“换什么?”
“盐。”
马三宝一愣。
“霍九楼靠私盐发财,我们手里也有盐。之前缴的五十船私盐,一直锁在库房。现在拿出来,不卖钱,换米。”
“可地方官禁的是‘军粮’,不是‘民用’……”
“那就让百姓自己运。”李秀宁眼神亮起来,“我们把盐分给小商贩,让他们去偏远村子换米。米到了村口,再由我们的辅役队悄悄收进来。不走官道,不挂牌,一袋一袋往回挪。”
马三宝眼睛也亮了。“只要不说是给军队的,官府就找不到理由拦。”
“对。而且越偏的地方,官府控制越弱。我们可以用盐换米,用铁换粟,用布换麦。只要东西能动,粮就能进来。”
他低头开始算,“五十船盐,至少值八千石米。就算打个折,也能换五千石以上。够撑两个月。”
李秀宁点头。“明天就开始。先找可靠的中间人,从最西边的山谷村试一条线。”
马三宝记完最后一笔,抬头说:“还有一个问题。”
“说。”
“柴绍那边有消息吗?他之前说要去晋阳查军械,到现在没音讯。要是他在,或许能从内部拿到通行印信。”
李秀宁沉默几秒。
“他不在,我们更要稳住。”她说,“传令下去,各营照常训练。拒马阵演练推迟一日,改为夜间巡查加训。女子特勤组全部上岗,盯住粮仓和伙房。”
“是。”
马三宝走后,她独自坐在帐中。
灯芯爆了一下。
她伸手拨了拨,火光跳了一瞬。
地图摊在桌上,几条红色线条被她用炭笔标了出来。都是小路,荒废多年,但能通。
外面雨声渐小。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盐换米,铁换粟,布换麦。
三条暗线,同步推进。
写完她吹灭灯,没躺下,就坐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亲卫在外轻声通报。
“将军,西营报告,有个辅役妇人晕倒在灶台边。”
“送医帐。”
“她……怀里揣着半块饼,说是留给孩子吃的。”
李秀宁站起来,抓起披风就往外走。
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