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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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陈迟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黑暗。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出长长的、流光溢彩的倒影，却无法映入他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江屿最后那个带着哽咽的、报出地址的声音。那声音里放弃一切的脆弱，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带来尖锐的痛感，也催生着更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他、确认他安好的迫切。
他知道了地址，一个位于老城区、他从未涉足过的区域。导航显示的目的地，是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居民楼。这符合他对江屿现状的推测——隐蔽，廉价，且……孤独。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条狭窄的、灯光昏暗的巷口。陈迟拿起副驾驶座上那个牛皮纸包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车门，走进了带着寒意和潮湿气息的夜色里。
楼道里没有灯，只有远处路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勉强勾勒出斑驳的墙壁和陡峭的水泥楼梯轮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霉味和油烟的气息。陈迟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一步一步，踏着发出轻微回响的台阶，向上走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爬楼，而是因为那扇即将打开的门，和门后那个他追寻了七年、窥见了真相、却依旧让他心疼到无以复加的人。
终于，他停在了一扇漆色剥落的旧木门前。门牌号与江屿给出的地址吻合。
他站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因为匆忙而有些凌乱的呼吸，然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
敲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清晰得有些刺耳。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陈迟的心微微一提。他再次抬手，加重了力道。
“江屿，是我，陈迟。”
这一次，门内传来了细微的、像是什么东西被碰倒的声响。接着，是缓慢而迟疑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后。
锁舌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首先映入陈迟眼帘的，是江屿那只扶着门框、骨节分明却过分苍白的手。然后，是他半张隐在阴影里的脸。
仅仅这一眼，陈迟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
江屿瘦了太多。脸颊凹陷下去，使得下颌线的线条更加锐利，也显得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格外大，此刻那双眼眸里，充满了血丝，以及一种混杂着惊惶、无措、羞耻和……一丝极力想要掩饰却未能成功的、深可见底的疲惫。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毛衣，领口有些松垮，更衬得他形销骨立。他站在那里，微微佝偻着背，像是无法承受自身以及外界赋予他的重量。
两人隔着一条门缝，无声地对视着。
空气仿佛凝固了。楼道里昏暗的光线，门内泄出的暖黄灯光，在他们之间交织出一道模糊的界限。
江屿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他只是那样看着陈迟，眼神复杂得像一团被胡乱揉皱的纸，里面有太多陈迟读得懂和读不懂的情绪。
陈迟没有再给他退缩的机会。他抬起手，将那个牛皮纸包裹的《无名的裘德》，递到了门缝前，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这个，还给你。”
江屿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包裹上，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灼伤般，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又无法移开视线。他握着门框的手指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陈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底那片酸软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有催促，只是维持着递出包裹的姿态，目光沉静而坚定地看着他。
最终，江屿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认命般地，松开了握着门框的手，将门稍微拉开了一些，足以让陈迟进去。
陈迟没有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狭小和简陋。一张单人床，一个旧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狭小的卫生间，几乎就是全部。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药味和属于江屿身上那丝清冷的雪松尾调，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酸的气息。
江屿在他身后，轻轻关上了门，却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陈迟将那个包裹轻轻放在唯一的那张书桌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转过身，看着江屿那单薄而紧绷的背影，所有的言语在喉咙里翻滚，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朝着那个背影，一步步走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彼此的心跳上。
直到他站定在江屿身后，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细微颤抖，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混合着药味的苦涩。
他伸出手，没有触碰他，只是悬在他的肩侧，用一种低沉到近乎耳语，却带着千钧重量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剖开了横亘在他们之间七年的迷雾与高墙：
“江屿，看着我。”
“告诉我，看着这些你珍藏了七年、甚至更久的东西，”
“看着这颗，”他轻轻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那颗用糖纸小心包裹的水果糖（他离开工作室前，鬼使神差地从那堆“宝藏”里拿了出来），“你当年没有吃，却连糖纸都保留到现在的糖，”
“你还要怎么骗我，说那都不算什么？”
“你还要怎么骗你自己，说……你不在乎？”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江屿最后伪装的硬壳。
江屿的背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终于无法再支撑，缓缓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蹲了下去。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压抑了太久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无法控制地，在这个狭小、简陋、却仿佛能容纳所有悲伤的空间里，低低地回荡开来。
像一只终于回到巢穴，可以舔舐伤口的、疲惫不堪的幼兽。
陈迟看着他蜷缩在地上的、颤抖不止的身影，心脏疼得发紧。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也蹲下身，伸出手，没有拥抱，只是轻轻地、坚定地，落在了江屿那冰冷而颤抖的肩上。
无声的陪伴，有时候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隔阂的冰层，在这一刻，终于被汹涌的情感，冲开了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缝。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但在这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里，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第四十六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 4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