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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找到江屿的下落,并没有给陈迟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像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凿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个在昏暗街灯下显得如此单薄、狼狈的背影,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外出寻找,但那个廉价酒店所在的街区,却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无形中牵引着他的脚步。他开始有意识地绕远路,经过那条街,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投向那个不起眼的酒店门口。他不敢停留,只是放缓车速,或者隔着马路,匆匆一瞥。

      大多数时候,他一无所获。偶尔,他会看到江屿出来,依旧是那件深色大衣,低着头,快步走向便利店,或者只是站在酒店门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点燃一支烟,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每一次“看见”,都像一场无声的凌迟。他看着他明显清瘦下去的脸颊,看着他眉眼间化不开的疲惫和沉郁,看着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麻木的步伐。那个曾经清冷骄傲、即使在困境中也保持着某种内在秩序的江屿,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陈迟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想冲过去,把他拉进车里,带他离开那个糟糕的环境,给他一顿热饭,一个温暖的、可以安心睡去的角落。

      可他不能。
      那条“就当我从未存在过”的短信,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任何形式的靠近,都可能被江屿视为一种怜悯,一种打扰,甚至是一种……他无法承受的负担。

      他只能像一个绝望的守望者,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那颗他曾经视若星辰的人,在泥泞中一点点黯淡,却连递上一块手帕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清醒的、无能为力的折磨,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酒店房间成了江屿越来越难以挣脱的泥潭。咳嗽并没有随着感冒好转而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习惯性的、深入肺腑的痒痛,尤其在夜晚,折磨得他无法安眠。

      他开始长时间地失眠。黑暗中,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隔壁房间的电视声、走廊里的脚步声、窗外夜归醉汉的喧哗……每一种声音都像放大了一样,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尝试用酒精帮助睡眠。在便利店买了最便宜的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空荡荡的胃,带来短暂的麻痹。但酒醒之后,往往是更深的头痛和更加空洞的虚无。

      “星辉项目”那边,王律师的催促已经带上了最后通牒的意味。江屿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极抵抗下去。父亲出狱后,虽然暂时没有直接来找他,但那无形的压力,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他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彻底屈服,成为父亲和“星辉”手中的傀儡,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和未来;要么……寻找一条几乎不存在的、反抗的路。

      前者让他感到恶心,后者让他感到绝望。

      他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如同蝼蚁般匆忙来去。他们都有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要完成的事。而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坐标,悬浮在这片嘈杂之上,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和方向。

      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里那张很久以前偷偷存下的、陈迟在篮球场上大笑的照片。阳光,汗水,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他看着那张照片,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巨大的渴望和更深的自惭形秽。

      他配不上。
      配不上这样的光,配不上那样热烈的笑容。
      他只配待在这片阴冷潮湿的角落里,独自腐烂。

      他猛地关掉手机屏幕,将脸埋进掌心,肩膀无法自控地微微颤抖起来。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持续的咳嗽和失眠,让江屿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决定去附近的药店买些止咳药和安眠药。

      他低着头,裹紧大衣,快步走进药店。就在他拿着选好的药品走向收银台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门而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迟是因为最近睡眠不佳,想来买点助眠的保健品。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毫无准备的方式,与江屿迎面撞上。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同时僵住了。

      江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药盒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看着陈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以及一种近乎恐惧的躲闪。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陈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他看着江屿苍白憔悴的脸,看着他手中拿着的止咳药和安眠药,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惊惶……所有强装镇定的外壳在瞬间土崩瓦解,只剩下汹涌而至的心疼和酸楚。

      他想问他,你怎么了?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为什么吃这些药?
      他想告诉他,他很担心他。
      他想……抱抱他。

      可是,他的话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那样看着江屿,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痛楚和复杂难言的情绪。

      空气仿佛凝固了,药店里细微的嘈杂声变得异常遥远。

      最终,是江屿先移开了视线。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几乎是仓皇地、踉跄着从陈迟身边擦肩而过,将药品放在收银台上,快速付了钱,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药店,消失在门外的街道上。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幻觉。

      陈迟还僵硬地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江屿掠过时,带起的那一丝清冷的、混合着烟草和药味的气息。手心里,因为刚才下意识的攥紧,已经掐出了深深的指甲印。

      收银员疑惑地看着他:“先生,您需要什么?”

      陈迟这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地转身,也离开了药店。

      门外,早已不见了江屿的身影。
      只有冰冷的空气,和心脏位置传来的、一阵阵麻木的剧痛。

      这次意外的、短暂的交汇,没有带来任何慰藉,反而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们各自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反复拉扯了一次。

      他看到了他的不堪。
      他也看到了他的痛苦。
      但他们,依旧被那道无形的墙隔绝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回到车上,陈迟伏在方向盘上,许久都没有动弹。
      而城市的另一端,江屿冲回酒店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寒风中凋零的叶子。

      这一次,连自欺欺人的“从未存在”,都做不到了。

      **(第四十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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