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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好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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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公寓里只余中央空调细微的运行声。
门锁轻响,谢予缓慢地换鞋。
他没有开灯,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在他脚边晕开一圈暖黄。
晏离从卧室走出,倚在走廊墙边。深色家居服衬得他身形清瘦,显然也未曾入睡。
“回来了。”
谢予动作微滞,低低应了一声。他脱下外套的动作有些迟缓。
“吃过了?”
谢予摇了摇头,又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清,补充道:“不饿。”
空气再度沉寂。
谢予没有像往常那样靠近或找话题,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垂首,身影在昏暗中显得僵硬。
晏离静静注视着他,不催促也不离开。
“是不是很难过?”片刻后他轻声问。
谢予缓缓抬起头,脸上只有一种过度消耗后的平静。平静得近乎疲惫。
“都过去了。”谢予回答,声音沙哑,但很平稳。
他甚至还轻微扯了一下嘴角,像是一个未成形的笑,转瞬即逝。“该做的,都做完了。”
“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谢予向前几步挪到光晕里,目光掠过晏离望向窗外霓虹,抬指按了按太阳穴。
“嗯。”晏离转身走向厨房,倒了杯水推至岛台。
谢予沉默地走过去饮水。温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慰藉。
“我去洗澡。”他放下水杯径直走向浴室。脚步沉重却背脊挺直。
他不需要安慰,至少此刻不需要。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让那席卷过一切的浪潮彻底退去,让沙地重新变得坚实。
浴室门合上,水声淅淅沥沥。
晏离仍站在岛台边,指尖无意识轻敲台面。他没有睡,只是静静等待。
二十分钟后水声停歇。
谢予走出来时发梢还滴着水,脸色在热气熏蒸后稍显红润,但眼底倦意未消。
看见晏离仍在原地,他脚步微滞。
“怎么还没睡?”
“等你。”晏离的回答很简单。
谢予欲言又止,最终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陷入靠垫闭上眼睛。
晏离在他身旁落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夜色在沉默中流淌。
“她承认了。”谢予忽然低声开口,眼睛依然闭着,“很平静。”
“嗯。”
“我说要送她进去时,她好像......早就料到了。”
“嗯。”
“她说......不愧是我的儿子。”
这一次,晏离没有立刻回应。
他侧首凝视他昏暗中的轮廓。
“你在做对的事。”晏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谢予睁眼转头,四目在昏暗中交汇。
“我知道。”他说,“只是......”
他没有说完,但晏离明白。对的事,不意味着不痛。
沉默中谢予忽然轻笑,带着自嘲:“现在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晏离静静看着他,而后伸出手,掌心向上摊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
无声的邀请。
谢予凝视那只手良久,慢慢将手掌覆上。
十指相扣。
掌心的温度让他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他重新闭眼,是真正放松的姿态。
“你还有我。”
简单一句话,像最后一块拼图轻轻落定。
窗外灯火依旧璀璨。
在这个安静的角落里,两个贴近的灵魂正以无声的方式彼此支撑。
长夜未尽,但黎明终会到来。
……
晨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厨房餐台上切出几道明净的光带。
晏离走进厨房时,最先注意到的不是灶上温着的清粥,而是粥碗下压着的一张方正纸条。
纯白纸张被压得平整,谢予的字迹带着熟悉的力道:
「3号,下午三点,城西郊,原‘飞驰’修理厂旧址。选了个好日子,一定要来。」
晏离拿起纸条,指尖在“好日子”三字上无意识摩挲。
他走到客厅拿起平板,屏幕亮起,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那个被标注的日期——
农历三月三,宜婚嫁。
他的目光在那三个字上停留片刻,晨光落在他沉静的侧脸,辨不清情绪。
恰在此时,他注意到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来自江屿:
「阿离,3号晚上七点,兰庭顶楼旋转餐厅,我等你。有重要的事。」
另一条是温心惯有的轻慢语调:
「小阿离,3号下午有空吗?来我画室一趟呗,有幅画想让你看看,保证不让你白跑~」
同一天。
修理厂旧址,高级餐厅,私人画室。
三个地点,三种截然不同的邀约,如同三根无形的丝线同时牵向他。
晏离放下平板,回到餐台前端起那碗温热的粥。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收到的不是可能改变轨迹的邀约,只是寻常的日程提醒。
米香清淡漫过舌尖。
窗外的光又偏移几分,将他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细长。
三月三,宜婚嫁。
看来这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日子。
……
三月三日。
温心的画室向来凌乱得富有艺术气息,但这天清晨,她罕见地开始了彻底的整理。
她将散落各处的画具分门别类,刮刀按尺寸排列,颜料管按色系归位。
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被清雅的木质香取代。她点燃了角落的香薰。
画室中央,一幅蒙着白色细麻布的画作静静立着。
她几次伸手想掀开检查,指尖触到布料边缘又收回。最终只是调整了画架角度,让晨光恰好以四十五度角洒在画布上。
她取出一套珍藏的英式骨瓷茶具,慢条斯理地沏着大吉岭。
茶水注入杯中的弧度都被精心控制。茶点是她凌晨亲手烤的司康,还带着烤箱的余温。
一切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刻意的精心。
她走到窗边,望向城市的天际线。
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那里空无一物,但很快就不会了。
丝绒戒指盒在她外套口袋里,已经陪她度过了三个无眠的夜晚。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晏离会来吗?看到那幅画会是什么反应?
她甚至排练过该如何单膝跪地才不至于显得笨拙。这个向来游刃有余的女人,在练习时差点打翻颜料架。
温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深蓝色丝质衬衫,袖口绣着不易察觉的暗纹。
既不过分正式,又足够庄重。她将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墙上的时钟指向两点半。
她最后检查了一遍画室。
光线,气味,温度,茶水的浓度,甚至那束白色鸢尾花在玻璃瓶中的倾斜度。
所有细节都恰到好处。
温心在画架旁坐下,又站起,最终选择倚在窗边。这个姿势看起来最漫不经心,最能掩饰她指尖细微的颤抖。
她轻轻触碰口袋里的戒指盒,冰凉丝绒下是滚烫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