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向上》霁竹一

11、地震

　　风吹呀吹，吹呀吹，吹呀吹，吹走了春天的温柔，吹来了夏日的炎热。

　　尽管还只是初夏时节，太阳公公的威力却已经不容忽视。

　　校园里的梧桐和木芙蓉肆意地展示着它们的葱郁，大片大片的绿努力与热浪抗衡，想要替这些换上了白衣短袖的少年们遮挡住一些日光，将他们在自己身边留得再久一点，可收效甚微，往常总在操场打闹追逐的孩子们都已经躲进了清凉的教室里。

　　也就没有人看见那些被大风粗暴扯下的在空中飘摇狂舞的绿意盎然的叶子。

　　期中考试刚过去不久，午饭后的时间暂时还属于少年们自己，还尚未被大量的作业绑架，依然还是轻松时刻。

　　男生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的在教室里聊天，吹牛，说着喜欢的游戏，女生们扎着堆儿头对头一起看着心爱的小说，心甘情愿被45??角仰望天空的忧伤虐得死去活来。

　　郁阳和周小福跟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在五楼的画室里打发时间，郁阳举着铅笔眯着眼睛对着大卫的石膏像比来比去，周小福则在一旁将他当做模特,偷偷画下他比划的样子。

　　窗外的风更大了一些，卷着树叶和纸条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噼啪、咣当的响声。

　　有同学说：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风啊？这个风刮得跟秋天似的，这样正常吗？”

　　郁阳也看了一眼窗外，只见不远处的天空已经有乌云聚集，看起来像是很快就要下大雨。

　　“可能是在变天吧？感觉好像要下大雨了。”

　　周小福通常不怎么会参与到同学们的谈话中，他更多的时候都是安静的一边听着一边做自己的事情，除非被点名。

　　“小福老师，你在画什么呢？这么专注，给我欣赏欣赏呗！”

　　周小福合上自己的画本：

　　“不能给你看。”

　　“为什么不能看？你偷偷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周小福撇他一眼：

　　“不能看就是不能看，再说看了你也看不懂啊！还是画你的石膏去吧！”

　　郁阳不依：

　　“小福老师你有点歧视人啊，我怎么就看不懂了？”

　　“我没有歧视人啊，我只是歧视你。”

　　旁边的同学开始挑事儿：

　　“噗哈哈，阳哥，这你能忍得了吗？”

　　郁阳如今也是越来越喜欢逗周小福了，他把手里的铅笔往画家上一放就去抓人：

　　“周小福你过来，给我看看你到底画了什么？”

　　周小福这下反应很快，把画本往腋下一夹，撒腿就跑：

　　“不可能！”

　　郁阳绕过几个画架，从左边一扑：

　　“你别跑，过来，我今天非要看看！”

　　周小福双手抱得紧紧的，往右边一闪：

　　“有本事你来抢啊！”

　　正准备再往窗户边躲一躲，身体却陡然一晃，一个重心不稳就往旁边倒去，而他倒下的方向正堆放着备用的石膏几何体和花瓶静物之类的教具，若真摔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周小福迅速一手抬臂抱头，想着摔下去也能用手肘撑一下，也许不会撞到头。

　　另一只手却是屈肘夹紧腋下，仅仅用小臂和手掌护住了胸口。

　　他下意识弓起身体闭上了眼睛。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感觉到。

　　他被郁阳护在了怀里。

　　他的头也没有撞上石膏，而是被妥帖的压在了颈弯，脸下面是温热的皮肤和跳动的心脏，心跳声一下一下，击得人也跟着一抖一抖。

　　郁阳浑身肌肉紧绷，常年游泳和运动的身体在瞬间就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他的整个上臂屈肌和三角肌完全隆起，像最坚硬的石块，两条手臂化为最牢固的钢索，牢牢捆住了怀里修长清瘦的少年。

　　他扑过来的瞬间撞飞的画架继续撞向窗户砸破了玻璃，掉下来摔到窗边散成了几根木棍。

　　玻璃的碎裂声仿佛是某种信号，紧随其后的是天花板上砸落下来的电扇和墙角滚落的饮水机，木质书架上的颜料、画纸、画笔和石膏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

　　画室里的同学们顿时乱做一团，尖叫着冲向门口。

　　郁阳扶着周小福站好，自己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背上闪过一阵尖锐的痛感，但此时已经顾不上这许多了，他大声喊着：

　　“这是地震了，我们要赶紧跑到操场上空旷的地方去，不要推挤，一个一个下！”

　　边说就已经拉着周小福的手几步并作一步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交代：

　　“你注意脚下，小心不要扭到脚，我们要赶紧下去，楼下的震感刚开始会没有楼上明显，你去喊教室里的同学，我去找老幺。”

　　周小福也快速回答：

　　“你放心，这会儿楼上的同学都已经在往外跑了，姐姐应该也知道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两人一到楼下就分头行动，周小福跑到教室门口，果然教室里的同学都还在东张西望，看来应该是发现了异样，只是还没完全搞清楚状况：

　　“地震了！快出来！快点！”

　　“女生快点儿，你们跑前面！”

　　“不要挤！不要管东西了！”

　　“跑不动的互相拉一下，动作快！去操场中间！”

　　此时整个校园都已经变成了一锅沸腾的粥，楼上的在往楼下跑，教室里面的在往教室外面跑。

　　老师们有的在大声喊着学生的名字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有的在走廊和楼梯口进行疏散，有的在操场组织和安抚已经出来的学生。

　　学生们有的在哭，有的在喊，有的在尖叫，到处都是一片歇斯底里的哭喊声。

　　甚至有同学在喊着：

　　“我还没有结婚，我不想死啊！”

　　大楼还一直在晃，教室的物品也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掉落，教室的天花板和走廊的墙面都撕开了一指来宽的裂缝。

　　周小福的眼睛穿过这个晃动的世界四处搜寻着郁阳的身影，走廊上没有，操场上也没有，难道还在对面高三年级的楼里吗？

　　他晕晕乎乎地往对面教学楼跑去，被冲出来的学生推过来挤过去，他机械地往前跑，行动异常艰难，根本挤不过去。

　　一个老师迎面出来一把拉住他：

　　“周小福？你往里面跑什么？快去操场上和老师同学待在一起！”

　　周小福一抬头眼眶里的泪水就不堪重负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童老师，您班上的郁灵和他弟弟出来了吗？”

　　他抓着童老师手臂的手抖个不停：

　　“他弟弟去找她了，郁阳去找他姐姐了，他们出来了吗？”

　　这个童老师是郁灵的班主任，他拉着周小福往操场快步走去：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不要进去了，就在外面等着。”

　　周小福任人拉着，他无意识地跟着，茫然地抬头四顾。

　　突然，层层叠叠的人群后面一个红色的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就在高三楼栋的另一个出口处，郁灵一出来就被窦艳死死抱住，刘晓也跟在旁边抚着她的后背。

　　只听见窦艳一边道歉一边哭得直打嗝：

　　“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对不起小灵子，我本来是要拉你一起跑的，可是我被人群挤出来了，我实在回不去啊！我不是不管你，呜呜……我以为你要被砸死在里面了，呜呜呜呜……”

　　郁灵轻轻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当然不会不管我，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啊……”

　　旁边那个背影就是郁阳。

　　周小福慢慢走过去，盯着他后背的那片血色，想起画室里那个紧紧抱住自己垫在自己身下的郁阳，后背的伤口一定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一瞬间周围的嘈杂全部褪去，周围变得灰白一片，只有眼前这片红，红得刺眼。

　　周小福的整个世界寂静无声，一阵大风从心脏穿堂而过，卷起漫天血肉，留下刻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