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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侍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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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时分,伊拉诺正与赵尚仪汇报帮工情况。梦茹前来,说太子妃传唤伊拉诺。
两人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径,伊拉诺见四下无人,便将与周莘的侄女陈阿靛结怨的事悄声说与梦茹听了。梦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性子还需要磨练啊。皇宫不比别处,踏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性命或许就没了。”
伊拉诺闻言,下意识摸了摸脖颈。她想到如此强而有力的脉搏跳动有一天可能会被迫终止,不禁一阵恶寒。
“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切勿相信任何人。他们表面对你友善,背地里或许会插刀害你。任何人都有背叛你的可能,”梦茹顿了顿,轻声叹道,“包括我。”
皇宫众人因利来、为利往,鲜见情真。
伊拉诺听了梦茹的话,沉默不语。伊拉诺的成长环境颇为单纯。虽然梦茹所说的,她目前仍未能完全体会,但她暗暗将梦茹这番告诫记下了。
同时伊拉诺认定,梦茹确是个可交之人。梦茹会如此认真严肃地说这些,可见其本性良善,且至少当下她跟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
伊拉诺随着梦茹来到太子妃的住所,东宫的盈露殿。明明殿内被炭火烤得很暖和,营造出夏季才有的舒适惬意,不知为何,一股与之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却也混杂其中,令踏入者不由一激灵。
伊拉诺微低垂头,叩首行礼,然后跟着梦茹念道: “恭请娘娘懿安、太孙殿下钧安。”
伊拉诺当真讨厌暄朗的跪拜礼,卑微又辛苦。可一想到梦茹刚才的劝告,她便打消了做逾矩之事的念头。算了,自尊骄傲也不值钱,暂时放一放,先保住小命,再谋其他。
呃,等一下,太孙,她传闻中的未婚夫,也在这里?
伊拉诺实在好奇,低垂着头,用眼角余光偷瞄,费了好大力气也只瞄到一双粉底皂靴。
“上前来。抬起头,让瞻儿瞧瞧。”
瞻儿,想必就是指太孙,她要嫁的那个暄朗王子了。
太子妃这命令,下到伊拉诺心坎里去了。伊拉诺冷不丁一抬头,刚巧与太孙诸葛瞻基的目光相撞。
足蹬皮制粉底皂靴,身袭赤色盘领窄袖衮龙袍,腰围金玉革带,头戴乌纱翼蝉冠,好一个衣着华丽的俊俏少年郎。他精雕玉琢的白皙脸庞上无任何表情,眸子仿似被迷雾遮挡的星辰,深邃,亦难以琢磨。
诺,他这个未婚夫好看是好看,但瞧着不像什么善人。
伊拉诺收回视线,正看到侧站在一旁的梦茹偷偷朝她使眼色。伊拉诺意识到自己一时激动,忘记了规矩。现在只是宫娥身份的她是没资格跟贵人们对视的,即使遵照命令抬头,视线也不得离开地板。
伊拉诺忙伏下身子,匍匐爬行了一小段,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膝盖,以避免再次冒犯到他。
“如此不知规矩,下去自领十下藤条。”声音冷冷的,冰冰的。
伊拉诺想不到诸葛瞻基甫一开口便是下命令责罚自己,暗自叫苦,口头上不得不恭恭敬敬:“是。”
她向后挪动了两下,刚准备退下去领罚,听到张芊玥运了运嗓子,颇为不快地说:“瞻儿,这丫头好歹是吾带来的人,你要罚她,是否也需问下为娘的意思?”
诸葛瞻基原本平淡无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和玩味。只见他站起身,面朝张芊玥并步为立,两臂合围成抱鼓状举至胸前,左手平叠于右手,躬身行了揖礼,赔罪道:“是儿臣疏忽了。不知母亲如何看待这小婢冒然与儿臣对望之事?”虽是道歉,语气却带些许强硬。
张芊玥并不在意,她早已习惯自己儿子的说话方式了。“孙丫头入宫不过月余,宫规不够熟悉,其实也可以理解。不如这次先饶过她,如若下次再犯,两次过错一并论处,如何?”张芊玥态度软下来,以商量的口吻跟诸葛瞻基说。
“那便听母亲的。”
张芊玥以袖掩嘴轻笑:“你外出公干回来,想必也乏了。不若让她伺候你沐浴更衣,你觉得可好?”
诸葛瞻基微微点头:“好,都依母亲您。” 他与张芊玥寒暄几句后,起身告退,往殿外走去。
伊拉诺略一盘算,心下了然。她朝张芊玥施了一礼,微弓着身子退出大殿,继而小跑几步,追上了前方的太孙。
服侍太孙沐浴,听起来太子妃是在提供她与对方独处的机会。倒也是好事,说不定可以提前上位,她就不用天天奴婢长、奴婢短的伺候人了。
另一方面,伊拉诺有种预感,伺候这位祖宗沐浴更衣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是不能放任下人犯任何错误的太孙殿下。刚才她仅仅是误跟他对视了一眼,就差点挨十藤条。
来到盈露殿的浴堂,诸葛瞻基径直大步跨入。伊拉诺刚要跟进去,诸葛瞻基的贴身内监雷灏将其拦下,开始跟她讲述替太孙沐浴的注意事项。同时十几个内监提着水桶或端着衣物进进出出,做着浴前准备。伊拉诺第一次见这阵仗,新鲜得紧,注意力完全被来来往往、异常忙碌的内监们吸引了去。
雷灏发觉伊拉诺走神了,轻唤一声“孙小娘子”,将伊拉诺拉回神。伊拉诺意识到自己漏听了雷灏的嘱咐,害怕被罚,赶忙表示歉意:“对不住,雷局郎,是在下失态了。” 依靠原身的记忆,她知晓这位是与太子妃一道去孙宅接她的雷灏雷局郎,太孙的心腹。
他笑言不必挂怀,便又复述了之前所言。
雷灏瞧着约莫十八九岁,身量不高,面颊搽满白粉,唇上染涂口脂,腰间悬系香包。若论行为举止,他确实是比寻常男子少了些阳刚气,再加上令本来面容难辨的厚厚脂粉,确是有种男不男、女不女、人非人、鬼非鬼的诡异。
想到他们幼年被迫阉割,是为了干伺候人的活儿,伊拉诺不禁流露出同情。欧罗巴的义丹利国亦有可怜的被阉割的男童,只是为了保留清脆动听的童声为教会进行演唱。两者均是供权贵享乐而为之。
伊拉诺生长于法诃赛的大贵族之家,其实很难对穷人为了生存而做出的这种选择感同身受。她想象不到为什么父母会忍心让自己的亲生骨肉遭受这种非人的对待。
待一切准备就绪,雷灏瞪了旁边的小宫娥一眼,小宫娥得令,上前对伊拉诺左摸右摸,一通搜身,而后朝雷灏摇摇头。
“多有得罪。孙小娘子请。” 雷灏闪身避到一侧,让出一条路。
伊拉诺屈身一礼:“应该的。”对于搜身,伊拉诺并不意外,估计是怕她携带匕首暗器。
待伊拉诺进入浴堂,雷灏合上了房门。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日在永城县见到孙小娘子的场景,当时的孙小娘子端庄沉稳且疏离,举止有条不紊,小家碧玉,跟而今这位自带贵气、活泼单纯且冒失、所思所想皆写在脸上的孙小娘子着实判若两人。雷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亦见不得伊拉诺刚才流露出的同情神色,像是上位者对卑微之人的一种悲悯,让他有种被人踩在脚底的压迫感。
她进入室内,发现此处竟有一个偌大的汤池,周遭装饰的华丽、石雕的精美,比之罗马时期遗留下来的温泉池毫不逊色。堂室内充盈的热气扑面而来,细嗅之下,似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汤池四角分别有一朵海棠花式样的银制雕塑,涓涓细流从倾斜的银海棠中淌出,落进汤池,水花掉落周遭,溅出一圈圈波纹。
其他宫娥、内监都已经退出去了,整个堂室只有她和诸葛瞻基两个人。据说是太子妃特意吩咐的。
诸葛瞻基正斜倚在软塌上小憩,听到不熟悉的脚步声,他警觉地睁开眼,在认出是伊拉诺后,掩去了眼中的杀气。
他缓缓立起,摊开双手等着她。伊拉诺识趣地走上前。
原身比较娇小。诸葛瞻基则身长八尺,高大挺拔。结果,伊拉诺站在高过她一头有余的诸葛瞻基面前,就像在面壁思过,分外压抑。她开始紧张,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赵尚仪教过的解开金玉革带的方法。
镶金玉革带看起来就是一个环状物绕在腰间,压根找不出开口在哪里。
诸葛瞻基见她来回拉拽金玉革带,也没解开,面露不耐烦。他将伊拉诺稍稍往旁一推,自己将腰带轻松解下。
“原来是这么解的。” 伊拉诺接过诸葛瞻基递来的金玉革带,一边观摩,一边小声嘟囔。解法跟法诃赛的皮质腰带不太一样。
诸葛瞻基轻哼一声,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脱衣服总该会了吧。”
诸葛瞻基这赤裸裸地嫌弃,着实令伊拉诺不快。在诸葛瞻基背对她的间隙,她狠咬下唇,吐出一个“会”字。伊拉诺轻柔地将诸葛瞻基的衣服一层层褪下。暄朗国的衣服分为里衣、中衣、外衣三层,衣服上的系带尤其麻烦,当初她琢磨了两天,才明白怎么穿脱。
待脱到只剩亵裤,伊拉诺不得不承认,她这位未婚夫的身材确实是诱人,宽肩窄腰,腿长臀翘,胸腹部肌肉结实又分明,虽不如她见过的欧罗巴贵族青年那般壮硕,却别有一番风味。伊拉诺移不开眼了,身体也不由得起了反应。她吞咽了几下口水,强压住体内的欲望火苗。
诸葛瞻基看着伊拉诺没羞没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身体的样子,莫名觉得新鲜。
这丫头还真是色胆包天,跟平时那些一见到他就吓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的女人们不太一样。
伊拉诺正要拉下他的亵裤,诸葛瞻基赶忙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其接下来的动作。
“Tant pis (可惜呢)…” 伊拉诺惋惜地摇摇头,轻声用法诃赛语感叹了一句,下一秒她又扬起头,挤出个笑容,佯装柔顺地轻声询问,“既然殿下不愿意奴婢动手,那能不能麻烦殿下自己脱下亵裤,走进浴池?”
“嗯?你是在对孤发号施令吗?”诸葛瞻基挑挑眉,未见怒态,语气则凌厉无比。
“不敢不敢。” 伊拉诺死命捂住嘴巴。她当了十多年贵族家小姐,嚣张惯了,即使学过暄朗的宫规,有时依然把握不好当仆佣的边界。她刚刚已经尽量乖顺卑下了,结果依然惹得太孙不满。
诸葛瞻基白了她一眼,不再理会,穿着亵裤踏入浴池。
伊拉诺见诸葛瞻基似乎没打算罚她,轻舒一口气。她端着一块乳白的锦绣细葛巾缓步至浴池边沿,蹲下身,先是用一旁的木制舀水勺将汤池温水轻轻浇到诸葛瞻基的身上,接着以食指肚和中指肚蘸取粉状的澡豆涂抹至他白皙的肩背,再舀水冲洗。最后,她把长长的葛巾浸入水中,用中指轻点两下,然后拎出,轻柔地为诸葛瞻基擦拭上身。
伊拉诺趁着间隙,用衫袖揩掉额头细密的汗珠。幸好赵尚仪给她开过小灶,私下传授过她如何侍候太孙洗澡,想来便是为今天做准备。到目前为止,她按照赵尚仪教的步骤做下来,倒没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