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眠龙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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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将清水屯破败的屋脊和远处连绵山峦染成一片不祥的赤褐色。李契拉着程泽，从废弃老屋后窗翻出，迅速钻入屋后蓊郁的灌木丛中。
村口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辨——他们正朝老屋快步逼近，腰间青铜器在余晖下泛着冷光。
“进山！”李契毫不犹豫，带着程泽奔向村后通往“眠龙涧”的荒径。
程泽跑得气喘吁吁，小脸涨得通红，但他咬紧牙关，一步不落。他手腕上的符号微微发热，怀中的黑陶壶也轻轻震颤，仿佛某种冥冥中的牵引，正催促他们奔赴那片被迷雾笼罩的山涧。
山路愈发难行。植被疯长，荆棘横生，村民的足迹早已消失，只剩野兽踏出的小径和近乎垂直的岩坡。夜幕迅速吞噬山林，唯有云缝间漏下的惨淡月光，勾勒出张牙舞爪的树影。
李契不敢点火把，仅凭夜视和直觉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山风呼啸，虫鸣枭啼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他们……还在后面。”程泽忽然出声，微喘着气，脸上带着不安，“有很多人，还有……那个难听的声音。”
李契心中一凛。清河会果然追来了！而且似乎动用了更多人力，连那扰人心智的青铜器也一并带上了。在这死寂山林中，那声音比刀锋更危险。
“快走！”李契一把抱起程泽，心下却愈发沉重。带着一个孩子，在陡峭险峻的深山里，想甩掉有备而来的追兵，几乎不可能。
李契咬牙又奔行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涧水奔腾咆哮，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仿佛山谷在呼吸吞吐。这便是村民谈之色变的“眠龙涧”。
原本横跨两岸的藤蔓索桥早已朽断，只剩几根残索在夜风中摇晃，连接着对面黑黢黢的崖壁。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此时，那尖锐刺耳的青铜嘶鸣再度响起，近的仿佛就在林子边缘！
程泽痛苦地捂住耳朵，身形一晃。李契连忙扶住他，目光急扫四周——忽见崖壁下方藤蔓格外茂密，几乎垂入涧水。而在水汽与月光交映下，藤蔓之后，竟隐约透出一个幽深的洞口！
李契当机立断，带着程泽滑下陡坡，拨开那湿漉漉的藤蔓。
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里面漆黑一片，弥漫着泥土与陈年锈蚀混合的气息。
追兵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甚至能看到林间晃动的火把光芒。
“进去！”李契率先将程泽推入洞中，自己紧随其后，迅速将藤蔓恢复原状。
洞口起初逼仄，前行数步却豁然开朗。黑暗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人工开凿的台阶，一直向下延伸。
洞外，清河会的人似乎失去了目标，那尖锐的嘶鸣变得杂乱。
“妈的，人呢？气息到这里就断了！”
“肯定是下涧了！或者躲在哪！”
“给我仔细搜！”
脚步声几次逼近洞口，火把光芒几乎要藤蔓。李契和程泽紧贴石壁，屏息凝神，心跳如擂鼓。
忽然，程泽轻轻碰了碰李契的手，引导他触摸身旁石壁。指尖传来奇异触感——那是雕刻的纹路，复杂而规律，赫然是与青铜残片上如出一辙的“复眼”图腾！
此时，他怀中的青铜人俑突然轻微震动，散发出微弱温热。而程泽手腕上的符号亦泛起淡淡青光，如萤火般照亮周遭。
青光映照下，一条巨大甬道显现眼前，四壁布满密密麻麻的眼型图腾，所有纹路皆朝向深处。更诡异的是，那些刻痕在青光下竟似缓缓流动，如同活物般。
“它……在指路。”程泽轻声说，目光落在甬道深处。
身后的搜捕声还未远去，他们别无选择。
李契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匕首：“跟紧我。”
两人沿着陡峭石阶下行。空气愈发潮湿阴冷，铁锈般的腥气混杂着一丝腐朽檀香，令人作呕。甬道似无尽头，唯有程泽腕间青光为引。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了流水声——是地下河的低语。
台阶终于到底。
他们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无数青色光点如萤火漂浮，勉强照亮四周。洞穴中央，一条青光粼粼的地下河静静流淌——河水自发着光，幽绿诡谲，映得整个空间如同冥府。
更骇人的是河岸两侧：数百个青铜人俑跪拜排列。它们大小不一，皆面向河水，复眼在青光中闪烁，仿若千万只眼睛凝视着闯入者。
【啊……这里还是这么恶心……】
祭坛就在人俑之后。
由巨青石垒成，刻满密集眼纹。祭坛中央，矗立一鼎——
墟鼎者，高半人身，三足鼎立。通体饰以繁复雷云纹，其势盘旋，隐有风雷之声。然鼎腹之所嵌，方为至异：一巨目横陈，材质玄晶，墨光流转，栩栩如生。此目无瞳无仁，而洞观万象，冷然睥睨，若活物然，镇于幽穴之中。
“墟鼎……”李契脑中轰然。难道这就是“愿以青铜，魂归墟鼎”中所指的墟鼎？
就在他心神被那巨鼎摄住之际，怀中的黑陶壶骤然剧烈震动，发出近乎绝望的哀鸣！
同时，程泽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身体剧颤，手腕上的青光暴涨，照亮整个洞穴！李契体内一股暖流也被牵引而出。
“啊——！”程泽痛呼出声，记忆如洪流决堤——
青铜森林……青光河流……羽衣狂舞……活祭惨叫……还有那只俯瞰众生的黑色巨眼……
而在这破碎的记忆洪流中，一个清晰的画面定格——一袭青衫少年，立于那墟鼎之前，手中握着一块带着眼纹的青铜碎片——正是李契怀中那片！他回望尘世一眼，眼神决绝，掰下一角投入河中，随即手举重剑纵身跃向巨眼……
“我想起来了……”程泽声音颤抖，泪光盈眶，“是我……是我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为了封印‘它’……为了不被找到……”
话音未落——
祭坛中央，那只黑色晶体巨眼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猛然睁开！幽深黑光如潮水般席卷而出，一股庞大而充满恶意的意志瞬间笼罩整个空间。
地下河青光狂乱翻涌，岸边青铜人俑关节“咔嚓”作响，似要起身。
而身后甬道深处，清河会徒众的脚步声也已逼近。
他们被困在了这祭祀场的中心！
李契一把将几乎要瘫软的程泽护在身后，匕首横于胸前，直面那吞天噬地的黑色巨眼。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眠龙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