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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抖抖威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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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顾寒衣刚住了两晚就想走,林崇有些不淡定,“怎么不多歇两天?你在孤峰住着,又不肯去膳堂用饭,全靠灵力死撑,平日还好,现下损耗忒大,不如在我这儿多吃点,先前招来的厨子,都还留用……”
顾寒衣脸上不自然,抢声道,“怀恩每天都从膳堂带饭食给我。”
林崇一愣,喜上眉梢,“哦,如此甚好!”他搓了搓手,感叹道,“早知道收个徒就能治好你这毛病,早逼着你收了。”
当年跟鹿南枝大吵一架,他当着众同门以及晚辈弟子们的面,大放厥词:以后我自餐风饮霞,再不跟你们这群俗物共食!
一摔袖子,转身走得那叫一个潇洒!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围观他们吵架的弟子大都出师了,顾寒衣当时年幼,也不会有人计较他的一时口快。
林崇劝了多少遍,他到底不肯去膳堂。
这孩子面子比天还大,历经磨难,也不改高傲骄纵的性子,林崇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隔三差五把人叫过来跟他一起用点吃食。
现在,有林怀恩照顾着,他肯好好吃饭,自然再好不过!
得知师尊要回来,林怀恩一大早就毕恭毕敬地站在内庭外候着。听说他来了,林蜜儿也找了个借口来寻父亲,在门口绕来绕去。
顾寒衣怕林崇再说些过去的丢人事迹,搪塞了两句,拉着林怀恩赶紧走。
林崇院内养了几只仙鹤,被他毫不客气地薅走两只,当做师徒俩的坐骑。
坐在鹤背上,林怀恩左看右看,很是稀奇。
前生,悬殊太大,要么腿、要么龙辇。
这些灵鹤灵兽,多是江阴白虎堂驯养。当年他下诏命江阴白虎堂归降,连同下路的七十二水寨,都是将灵兽便溺在圣旨上回传给他。
是时,他已拿下青衣教、玄音观,收了浩然宗,放火烧了离照门。四大仙门在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被这般羞辱,气得当下开拔征伐。
江阴白虎堂数万年基业,独占两洲,属地城池最广,自以为盘踞天险,占尽地利,傲然迎战。被魔尊一招水淹七军,暴雨滂沱,下了足足四个月。
云泽、西陵两洲淹成了汪洋,江静尘仍是不肯臣服,率着一众灵兽拼死抵抗,杀得血流漂杵,下游堆积的尸体将入海口堵塞,江水倒灌,死伤无数。
到最后,江静尘穷途末路,为保余下的百姓,自愿俯首,在满城百姓面前活活鞭散修为,与他的炉鼎道侣一起,惨死在自己手上。
自此之后,七十二路水寨流散,灵兽们死的死、散的散,失了传承,无人驯化,他压根没机会坐。
仙鹤不比凡尘禽类,足有一人多高,身后背着鞍鞯,盘坐在上,只要稳住身形就不会被甩下去,比御剑舒服多了。
林怀恩想,怪不得那些仙门,都爱搞些灵兽代步,确实享受,屁股底下还热乎乎的,不比那冰冷刀刃强?
顾寒衣飞在他身后,瞧他那副没见识的模样,心底好笑,又有些内疚——一味打压,不给他增长见识的机会,难怪他甘于做些杂役活计。
“师尊、师尊,你看我!”林怀恩放开缰绳,双足立于鞍上,双臂展开,在烈风中回头唤他。
蓦然间见到少年意气风发、恣意开怀的笑脸,顾寒衣一时失神,手指无意识地从脸颊旁放下。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这么开心。顾寒衣有些愧疚地想。临走前,看到他在山路一蹦一跳的少年气,只觉得稀奇,可是他毕竟也才十六七岁,想想自己这个年龄时干出的蠢事,顾寒衣恨不得抹去当年所有人的记忆,相比之下,林怀恩堪称老成持重!
炼心之途漫漫无期,未来的路还很长,我何必急于一时?毁了他的少年意气、赤子之心,去求那一壶冰心,真的值得吗?顾寒衣低头,半年来,他第一次反省自己的训徒之道。
回到归云斋,林怀恩异常兴奋,把两头灵鹤拾掇好,回到厨房,手脚不停地忙活起来。
揭开临走前盖上的湿布,盆里面团已经发酵得差不多了,放在案板上开始揉。
炉子里炖着小米粥,加了些灵薯,下午要是鱼肉到了,加些豆腐煮汤喝。
林怀恩一边捏包子,一边思忖,幸好顾寒衣娇生惯养,难得伺候。
这样的人,一旦毛摸顺了,特别容易形成依赖。
断生谷下,苏甜儿不就是这么被他伺候好的?甚至肯冒着独自死掉的风险,送他出谷。
连疯婆子都对自己另眼相待,区区顾寒衣,不在话下!
粥已经煮好了,尝了尝,还行,没啥怪味。
一边往灶炉里添柴,一边想着顾寒衣的伤势,他万万没想到海市那群废物邪修也有本事伤到顾寒衣!
该不会又是为了别人挡剑吧?
林怀恩嘴角微抽,他上辈子就爱干这事儿,发现魔尊独独对他下不去手后,更是挡得不亦乐乎,连诸行那种充数的药修都护在后面……
到底该说是狡猾还是烂好心呢?林怀恩起身观察锅中水。
好,已经上汽了,把铺满包子的蒸笼放进锅中。
凝视着烈烈火光,林怀恩出神地想,上一世,千金骨舍不得往顾寒衣身上招呼,主要是因为他还存着生擒顾寒衣,带回无道宫的妄想——只要到了镜中,顾寒衣就会对他笑了。
他颇为同情前世的自己——现在,只要东西做得好吃、话说得俏皮,那人便会笑。
忍俊不禁的笑,赞赏的笑,有时候,甚至是取笑的笑,林怀恩都觉得甘之如饴、赏心悦目。
唉……眼下把人惹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对他笑一笑?
林怀恩又叹了口气,往灶里填了把柴,想想顾寒衣骂他的话,什么“愚而自用,贱而自专”,都是《尚书》上的话,去了一趟浩然宗,沾染些酸儒气,骂起人来都掉书袋子。
想到儒修容启,林怀恩很是鄙夷,这人真没用,恋慕顾寒衣,还保不住他,害他……等等、顾寒衣那一剑,该不会是替他挡的吧?
端着做好的饭菜,林怀恩努力撑出一张笑脸,进了内室。
伤口已经愈合,顾寒衣拆下绷带,换了件石青色深衣,从卧室走出。
他还真喜欢这个颜色啊……林怀恩心里嘀咕。
热气腾腾的包子一摆出,顾寒衣眼中一亮,坐到桌边,“什么馅儿的?”
“肉馅儿和青菜粉丝,师尊尝尝,”不同馅料包子上捏了不同褶儿,一目了然。林怀恩掰开两个放到他跟前,添出些粥来,“鹿师伯嫌这灵薯占地方,挡了金阳草的地儿,让我们多吃些。”
顾寒衣白了他一眼,“我们师兄弟之间有内账,你要什么只挂在我账上,让他知晓就行,何必欠这人情?”
温热米粥入口,混合着味道平淡的灵薯,毫不突兀,吃下肚子里一片熨帖,顾寒衣享受地闭了闭眼,又吃了几口吹凉了的包子。
好吃!他眼神一亮,肉香混杂着面香,青菜鲜嫩,粉丝软糯,调味刚刚好,两三口下肚。
见他吃得开心,林怀恩感受到了饲养灵宠的快乐。
火候到了,他一边布着菜,一边装作无意问道,“师尊功法高妙,我还以为诛邪一事,不过三日五日,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还让师尊受了伤,那帮邪修,很厉害吗?”
晶亮眼眸中跳动着算计,可惜顾寒衣埋头苦吃,没工夫注意,“不算厉害,不过是为了保住无辜,筹谋久了些,这伤……替人受过罢了。”
“可是,为了容启?”
“你怎么知道?”
“猜测而已。”果然啊……林怀恩眸色暗了暗。那白斩鸡有什么好的?该不会纠缠久了,这座冰山也动了心吧?
顾寒衣叹了口气,想起临走前容启那依依不舍的眼神,这下他更要纠缠不清了,烦人!
不知不觉,桌上包子已清空,林怀恩很是欣喜,“除了包子,师尊还爱吃什么,不如咱们就在峰上开伙,省得爬上爬下。膳堂伙食虽好,吃多了也腻味。”
他早些布局,顾寒衣才好早些入局。
壮志满怀地收拾碗筷,完全没注意自己说漏了嘴。
顾寒衣只在人前说过一次“爱吃包子”这话,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了。
可恶!
忘了戴若梅这丫头还没出师!云淇不放她下山,她就满山乱逛、传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闲话!
想起林怀恩最近好像早上都天天拿包子上来,顾寒衣脸色阴沉。
徒弟肯定知道很久了!
师道尊严一扫而光,顾寒衣恨不得以头抢桌,徒弟收拾完了进来,他立马故作端庄地饮茶。
“这么长时间,不教你养元练气,恐怕你心中有怨吧?”
擦桌子的手停下,林怀恩心念急转,又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刚为多练功挨了骂,闹得要赶他走吗?他还没开口呢,顾寒衣怎么倒招惹起他来?
放下抹布,徒弟恭敬道,“教不教我,您都是我的师尊,弟子不敢有怨言。”
“只是不敢而已,前些时你听讲时,讲到炼丹养气便凝神闭气,讲些旁的就神游天外,当我看不出来吗?”
林怀恩垂手而立,不敢做声。
顾寒衣冷笑,放下茶杯,“你就继续怨吧,等你识相那天,自然知道我的手段!”
抖了抖威风,内心舒服多了,迈着方步往后堂去了。
徒留林怀恩原地发懵——一时晴、一时雨,这人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