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指令》潮从

26、26

　　地球，北极圈冰盖下方三公里处，“奥林匹斯”绝密实验基地。最深层的隔离室内，时间仿佛被绝对零度冻结。多层能量屏障和物理隔绝墙内部，那块从“希望”殖民地运回的、早已失去活力的母晶碎片，正静静悬浮在反重力约束场中，如同博物馆里一件珍贵的、却已死去的标本。

　　伊芙琳·里德隔着厚重的观察窗，眉头紧锁。数周来，所有试图激活这块碎片的努力都失败了。它拒绝响应任何能量刺激，其内部结构稳定得像一块普通的宇宙岩石，除了那异常坚硬的物理特性外，没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地球最高科学理事会的耐心正在迅速消磨殆尽，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与日俱增。

　　“再试一次，”伊芙琳对着通讯器，声音因疲惫和焦虑而沙哑，“将‘普罗米修斯之火’的共振频率调至理论峰值，直接作用于碎片表层结构节点Z-9。”

　　“博士，这超出了安全协议允许的能量上限……”一名研究员谨慎地提醒。

　　“执行命令！”伊芙琳厉声打断，眼中布满血丝，“我们必须找到突破口！它不可能只是一块石头！”

　　高纯度的幽蓝能量从导能探针尖端射出，精准地轰击在碎片表面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微观瑕疵上。能量读数瞬间飙升，隔离室内警报微鸣。

　　一秒，两秒……

　　碎片依旧死寂。

　　就在伊芙琳眼中希望的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没有预兆，没有渐变。

　　那块碎片，如同被无形之手瞬间接通了电源，内部猛地迸发出刺目的、近乎纯白的强光！这光芒并非之前“普罗米修斯之火”那种温和的幽蓝，而是带着一种原始的、狂暴的、令人无法逼视的锐利感！

　　约束场瞬间过载，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啸叫！隔离室内所有监测仪器的屏幕被疯狂跳动的数据流淹没，指针乱颤，发出噼啪的电弧炸裂声！

　　更令人骇然的是，碎片周围的时空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扭曲，光线如同透过不平整的玻璃般发生折射，空气（尽管被极度抽离）中弥漫开一种低频的、直接作用于内脏的震动嗡鸣！

　　它不是在“恢复活力”。

　　它是在……“重启”！以一种远超所有人理解范畴的、蛮横而强大的方式！

　　“成功了！它活了！”伊芙琳先是狂喜地尖叫，但随即被那远超预期的、失控般的能量反应吓得连连后退，“稳定它！快！降低输出！重新校准约束场！”

　　但已经太晚了。

　　那块碎片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在千分之一秒内，就穿透了层层屏蔽，如同一次无声的宇宙海啸，以某种超越光速的、基于量子纠缠或更高维度的机制，瞬间扫过整个地球，并朝着太阳系外、木卫二的方向，辐射开去！

　　---

　　几乎在同一毫秒。

　　“希望”殖民地，“回响”项目实验室。

　　莱娜刚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神经映射测试。七十四号夏树安静地坐在实验椅上，正准备按程序断开传感器连接。

　　突然——

　　——夏树的身体猛地绷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双眼中，瞬间被一股陌生的、冰冷的、充满绝对掌控力的神采所充斥！那不再是空洞，也不是之前挣扎的茫然，而是一种……莱娜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锐利！

　　一股无形的力场以夏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实验室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所有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数据屏幕瞬间黑屏或布满乱码！

　　“夏树？！”莱娜惊骇地站起身。

　　夏树（或者说，此刻占据了她躯体的存在）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褐色眼眸锁定莱娜。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弧度。

　　她站起身，动作不再是之前那种流畅的精准，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还不完全适应这具躯体的滞涩感，却又蕴含着令人恐惧的力量感。她一步步走向主控台后的莱娜。

　　莱娜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她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眼睛，心脏如同被冻结。

　　“你……不是夏树。”莱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夏树”没有回答。她走到莱娜面前，停下。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混合着那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几乎让莱娜窒息。

　　然后，她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或温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莱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莱娜挣扎，但对方的手指像冰冷的铁钳，纹丝不动。

　　在莱娜惊惧的目光中，“夏树”俯下身。

　　不是一个带着情感的吻，不是一个探索的吻，甚至不是上次那种带着强势占有欲的吻。

　　这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亵渎意味的、如同盖章确认所有物般的接触。

　　她的嘴唇带着低于常人的温度，紧贴着莱娜因惊愕而微张的唇瓣，没有任何深入，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物理性的压迫和一种……仿佛在检测某种反应的冷漠。

　　一触即分。

　　“夏树”松开手，后退半步，依旧用那双冰冷的眼眸看着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的莱娜。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动的痕迹，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然后，她用夏树的声音，吐出了一句让莱娜如坠冰窟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针扎般的讽刺：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莱娜首席？”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莱娜所有的心理防线。她利用研究机会，一次次尝试用亲密记忆唤醒夏树的私心，在此刻，被这个占据了她爱人躯体的未知存在，毫不留情地揭穿、践踏。

　　巨大的羞辱、恐惧和对夏树处境的深切担忧，瞬间淹没了莱娜。她看着眼前这个顶着夏树皮囊的、冰冷而陌生的存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实验室内的异常能量波动逐渐减弱，仪器陆续恢复正常，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冰冷的、非人的压迫感，却久久不散。

　　“夏树”不再看莱娜，转身走向实验室门口，步伐恢复了某种程式化的稳定，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初步适应性检测完成。”“她”用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如同在汇报一项普通的设备调试结果，“个体莱娜·科尔，反应模式已记录。母晶网络同步率，提升零点零零三。”

　　门在她身后滑开，又合拢。

　　莱娜独自瘫坐在控制台后的椅子上，手指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料，仿佛这样才能缓解那几乎要撕裂心脏的痛楚和寒意。

　　地球的母晶碎片“重启”了。

　　而远在木卫二的夏树，似乎也因此，被更深层、更彻底地“覆盖”了。

　　那个吻，不是爱，不是欲望，甚至不是报复。

　　那是一个宣告。

　　宣告“它”的降临，宣告人类所有小心思和抵抗的徒劳，宣告……她们之间那脆弱而珍贵的连接，可能已被彻底污染、取代。

　　莱娜将脸埋入冰冷的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