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船儿摇晃不止,上官浩玉一个踉跄,差点没滑倒。他赶忙伏下身子,跪着扶住渔船两侧,紧闭双眸,道:“安安,我们还是上岸……”
虽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苦练武艺,但上官浩玉非常怕水。
船儿渐渐平稳,人声渐远,迎着习习凉风,听着欸乃欸乃的划桨声,及哗啦哗啦的流水声,他意识到,船划动了。
他睁开双眸,见薛羽怀正疾速划船。只是,一袭红裳的背影,好似船娘。
薛羽怀重生之后,虽武力尽失,但前世在宣武堂苦练划船的肌肉记忆,根本丢不掉。湖岸停留的乌篷船划起来慢悠悠的,所以他选择了速度较快的渔船。
十几个巡捕好不容易挤到岸边,看着远去的渔船,束手无策。
众人议论声更高涨了:
“怎么放走了这对奸夫淫/妇,巡捕大人们,快用弓箭啊!”
“平日里,我们巡街,也不用弓箭啊。”巡捕也很无奈。
一女子悲鸣道:“什么奸夫淫/妇?那明明是一对苦命鸳鸯。”
“夜棠馆里有女妓吗?那穿红衣的,八成是夜棠馆里的小相公。”
女子依旧悲鸣:“那也是苦命鸳鸯。”
“什么男的和男的成了苦命鸳鸯?哇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赶紧把《粱齐月报》的记者们找来!又有大戏看了!!”
不知不觉,船划到湖中,喧嚣声渐渐远去,一直在双手划桨的薛羽怀,终于有空腾出一只手,微微掀起裙摆。
刚刚逃得太急,来不及穿鞋子,他那双白皙的赤脚已经沾了不少泥污。
轻烟飘渺,凉风刺骨。
薛羽怀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上官浩玉将斗篷披在他身上,道:“多亏了你。”
薛羽怀:“我还要多谢你,带我离开了夜棠馆。”
上官浩玉不禁一笑,忽问:“安安,你可否认识员外郎李望之?”
李望之?!听到这个名字,薛羽怀瞳孔骤缩。
五岁那年,薛家遭到满门抄斩,薛羽怀实在记不清,自己为何会被救出来。但他依稀记得,自己被辗转送往各家,最后被李望之收养。
在童年的模糊记忆里,李望之看起来和蔼可亲。有一天,他让仆人给自己喂糖水,糖水又香又甜,喝得薛羽怀直犯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彻底醒来时,竟发现自己竟在鱼龙混杂的闹市里,被铁链子牢牢地拴着,脖子前还挂着明码标价的牌子,从此开始了数年备受屈辱的流浪生活。
一想到这些,薛羽怀气得死死地攥住斗篷———
上官浩玉道:“昨夜,李望之邀请我赴宴。宴席上,很多人轮番敬酒,将我灌醉。醒来后,我不知怎的,就睡在你床上了。安安,你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薛羽怀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上辈子被你杀死,醒来后,又被你抱着睡觉。
虽然是真的,但听起来像假的。
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敢和上官浩玉交心。前世身处不同阵营,一旦交代真相,暴露身份,谁能料到,上官浩玉会不会态度骤变呢?
薛羽怀渐渐冷静下来,用平和的眼神掩饰自己的惊愕,撒谎:“昨晚,我觉得身体不适,便早早地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浩玉凝视着他,但见这张漂亮的脸上不露一丝怯意。心想:“安安的心思大概并不简单。”
薛羽怀问:“上官公子 ,我们去哪里呢?”
上官浩玉迎着寒烟,向远方望去,道:“安安,湖西岸的巡捕很多,我们往北边去吧。”
薛羽怀点头答应。
上官浩玉渐渐适应了渔船的颠簸,卧在船上,闭目小憩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异常的风声将他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几个金吾卫,正往渔船飞来。
再看船行方向,根本不是北,而是西北。迎着潮水,几乎要往西边飘去。
上官浩玉道:“安安,你——”
他望着羽怀的划桨侧影,一袭浅云色暗纹斗篷,衬着枫红女衣,将他的肌肤映得尤为雪白。
沉沉暮霭笼罩,他像即将要被献祭给湖神的新娘,竟显出几分鬼气。
上官浩玉用膝盖抵着船板,在摇晃的渔船中艰难地站起身,又被水荡得趔趄了一下,幸好又俯身撑住了船沿,才没摔倒:
“安安,你知道我不善水,所以执意往湖上逃,引我入虎口是吗?”
薛羽怀放下船桨,转身望向上官浩玉,眼神里竟是无辜:“上官公子,对不住……我没别的办法。”
很快,金吾卫们飞到船上,将上官浩玉扣押。
领头的金吾卫道:“上官将军,有人状告你在夜棠馆与谢安安缠绵一夜。世家子弟好男风,是犯了大罪。对不住了,我们必须将你抓走。”
被扣押时,上官浩玉毫不反抗。
薛羽怀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不觉,船儿随着水波游到岸边。两个壮汉跳到了船上,一个将船往反方向划,另一个扣住薛羽怀的身子,押得他完全不能动弹,只能屈跪在船板上。
壮汉道:“安安,你太调皮了,你的卖身契还在夜棠馆呢?怎么能就这样逃了呢?”
被押回夜棠馆后,花胜火将他痛批一顿,但绝不敢对他动手。最后,让壮汉强行将他抱回暖阁,丢到拨步床上。
大费周折,兜兜转转只是个圈。
薛羽怀瘫倒在床,累得完全不想动弹。内心将花胜火,及两个壮汉骂了无数遍。
沉重的困意,让他累得睁不开眼睛,但夜棠馆陌生又危险,让他不敢睡着。
忽然,薛羽怀觉得脸上有些酥痒,像是有人头发撩拨自己的皮肤。
他下意识地觉得又有人与自己同床共枕,吓得赶紧睁眼,竟见两名侍女蹲在床测,正给自己涂抹胭脂,又有一位婆子,指尖夹着几片花钿,要往他额头上贴。
“干什么!”薛羽怀垂死困中惊坐起,推开她们,“别碰我!”
“安安相公,您奔波一天辛苦了,我们不想打扰您,所以,只能趁您休憩时,为您化妆。”婆子道,但再过半个时辰,您就要下去陪客人了,不化妆怎么行呢?”
“我堂堂男儿,怎么会施庸脂俗粉?!”薛羽怀下床,往衣袖倒茶水,“我!不化妆!就是不化妆!”
当他准备用湿透的衣袖擦脸时,侍女们赶忙拦住,道:“安安,我们花了好久的功夫,才为你画的飞霞妆,可不能毁了。”
“近日夜棠馆的生意冷清,都是靠你来撑场子!”侍女们故作夸张地威胁,“你若再不好好接客,夜棠馆就要倒闭了!”
“倒闭?”薛羽怀心道,“还有这等好事?!”
为了让薛羽怀配合,她们将他带到梳妆台前,道:“安安,你看看自己有多美!”
“不看,不看!”薛羽怀闭上双眸。
“安安相公,今日您跟上官将军私奔未遂。我们知道,您心里有气。”婆子给他半挽长发,又将几朵梨花插入他的发髻上,继续道:
“但被卖到夜棠馆里的,哪个不是身不由己。您不妨好好陪客,说不定,就有客人铁了心要你,帮您赎身,从此,您就能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了。”
“帮我赎身?”薛羽怀道,“我的赎身费可是十万两诶。”
“说不定,有缘人肯为你一掷十万两,将你娶进家门,全心全意地宠爱你。”
“我才不信。”
薛羽怀心想:“如若这世上真有人全心全意地爱我,又怎会来夜棠馆寻欢作乐?与其盼着别人为我倾家荡产,倒不如,靠我自己杀出重围。”
忽然,门外响起花胜火的催促声:“谢安安,妆化好了吗?李大人已经等不及了。”
李大人?薛羽怀预感不详:“哪个李大人?”
婆子道:“还能是谁,当然是员外郎李望之李大人。”
竟然是他!薛羽怀惊得睁开了双眼,正好看到镜中的自己——
额间点缀着朱色花钿,一袭红衣似枫,从眼尾到两腮皆粉若绮霞,都衬得肌肤如莹雪般白。半挽发髻上的几朵梨花,更添了几分清雅之韵。
别说,真的挺美……
但薛羽怀还是不能接受——
前世做了近十年的杀手,不是穿夜行衣就是穿黑色劲装,驰骋于江湖与庙堂之间。重生之后,竟变成了妩媚的笼中金丝雀,漂亮是漂亮,但是比前世更不自由。
他怀疑,是李望之将自己锁进了夜棠馆的囚笼。
薛羽怀唔唔了很久,休眠许久的系统终于被唤醒。
薛羽怀问:“为何李望之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他将我卖到了夜棠馆?”
【是的,李望之将你卖给人贩子,让人贩子将你送到齐国。后来,你被卖到弄晴台,又被卖到梁国夜棠馆,这一切都是李望之策划的。】
“妈的”薛羽怀内心怒骂道,“李望之这个狗东西,我一定要抡他两拳,再要了他的狗命!”
【请放弃幻想,认清现实。】
薛羽怀:“我一直都是靠武力服人。”
【系统:这一世,你没权力,没人身自由,没背景,没人脉,更无地位。】
薛羽怀:“那就更需要靠武力了。”
在薛羽怀看来,李望之这样处心积虑地变卖自己,肯定有什么目的。
前世,他已经发现李望之是梁国的叛徒。宣武堂刺探的很多梁国情报,都是由李望之间接提供的。
由此推断,十岁那年,李望之让人贩子将自己卖到齐国,就是找机会让齐宣王收留自己,与其一同反梁。
那么,这一世,表面上,自己是从齐国辗转卖到梁国的花魁,但事实真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