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坛白雪半坛风》闷瓢

10、第十章

　　下了山路行音要带他去吃火锅，这一年的江城基础设施还不算太完善，环江路上虽设有盲道，但走着走着就会发现盲道上还有井盖，再往前走还有骑行车横在上面，向北望伸脚踹走了一个，路行音拦住他，往前指了指，前面还有一大排都停在盲道上，他是可以全都踹倒，但是这种能把骑行车停在盲道上的本身就不是什么有教养的人，合起伙来叫嚣或者动手，向北望一人没法应付得来。

　　路行音把他扯去左边，她换过来靠着盲道一侧走，路行音今天穿了件堆堆领的上衣和窄筒裤，扎了个丸子头，边走边玩领子，把下巴缩进去，只露出两个眼睛滴溜溜地转，她过去撞撞向北望，这种动作很像逗人开心的小朋友，路行音平时很少做。
　　向北望看了她片刻，伸手点了点她头上的小啾啾，终于笑了。

　　环江路中段，常年有个双腿残缺的中年男人，带着他盲人母亲坐在护栏与盲道中间那块卖纸巾，一块钱一包，没卖贵也没便宜，这地方人流量多，路过的总会有人来买，别人要是给他钱而不拿纸巾，那钱他就不要。
　　去年网上有个好心人为他征集募捐，路行音也捐了两百，后来又被发起者退了回来，说他不要，他是卖纸挣钱，不是要饭的。

　　路行音过去买了十包，那个盲人母亲已经很老了，以前还能坐着陪她儿子，现在却是躺在一边缩着，很久才会动一下。

　　命运就是这样，它给什么，人就得接着什么，能做的太少，无能为力的太多。

　　向北望陪她驻足了片刻，路行音视线还是定在那对艰辛的母子身上
　　“其实他在这儿很多年了，我初中时候就知道，可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现在能做了，也只是今天过来买他的十包纸。”

　　他们站在江边，轻轨穿过上空索道桥时，会带来很大的声响，一瞬而过又回归静谧，向北望看着她，他觉得路行音像是飘过千山万水，最后落在他睫毛上的一粒雪，安静却极具存在感。

　　路行音回过神，调整语气
　　“走吧，去吃饭”

　　.

　　兴许是五一大家都没消停，放假回来后，整个班级咳嗽声此起彼伏，路行音和向北望也都没能躲过去流感，向北望体质好，过了一周已经完全痊愈了，路行音还是蔫蔫地趴在桌子上。

　　向北望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手搭上去贴了贴她的额头，反复确认两次，没发烧。

　　是被泡面味香醒的，她肚子咕噜咕噜直叫，睡眼惺忪地扣着手里的保温杯问
　　“你中午就吃这个？”

　　向北望稳重地点头，又拆了个玉米肠，大快朵颐起来，路行音看得直流口水
　　“我有吗？”

　　向北望略微迟疑了下，最后从桌斗里拿出从超市买的同款，加入热水后递给她，路行音满怀期待地等了五分钟，然后打开嗦了满满一大口，神色诡异地把泡面桶高高举起，不可置信地看了半天，转头问向北望
　　“你什么口味啊？”

　　路行音皱着眉头灌了两口牛奶，感觉不泄愤，又把那碗黄澄澄的面推远了些，向北望本来嘴角噙着笑盯她，见路行音炸毛，他戳着面桶
　　“我又没说好吃。”

　　路行音胃口一直不太好，这泡面又顶级难吃，最后就只把向北望给她带的水果吃了。

　　可到下午时，路行音脸色就不太好，向北望以为她是不吃饭只吃水果寒到胃了，接了热水给她
　　“下次不要空着胃吃水果。”

　　路行音讪讪地点头，她根本不是胃疼，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好。

　　直到晚自习放学回到店里，路行音的脸色比下午那阵还要差，向北望感觉有点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路行音知道这种难受不对劲，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她书包都没来得及拿，就坐在椅子上隔着鞋子来回蹭着脚背。向北望看了一会，直接单膝跪地，左手抬起路行音的脚往自己大腿上一撂，利落地脱下路行音的鞋袜，路行音往回缩
　　“哎你别脱——”

　　他顾不上什么授受不亲了，两下脱了路行音的鞋袜，两人瞬间说不出话了，从脚面到脚踝上遍布着无数个红点，像是从皮肤底层渗透出来的血滴，向北望伸手想碰又不敢，慌乱地抬头问路行音
　　“这是什么？你疼不疼？”

　　她不是疼，是痒，奇痒无比。

　　打车到医院的一路两人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急诊科医生开了各种项目让路行音去做，一直到取了化验结果递给医生时，向北望都非常沉默，路行音轻轻拍了两下他紧攥着的拳头，示意他放松些。

　　医生询问道
　　“今天都吃了什么？”

　　路行音回忆
　　“早上喝了粥，中午吃了口泡面，还有就是芒果，再就没有了。”

　　医生推了下快掉到嘴巴上的眼镜，拿起化验单翻来覆去地看
　　“晚上呢？”

　　向北望回答
　　“晚上买了生煎还没来得及吃。”

　　医生点了点头，敲着键盘记录
　　“以前对芒果过敏吗？”

　　路行音没有犹豫，她很喜欢吃芒果
　　“不过敏，以前也吃过的。”

　　医生没回答她，只让向北望把门后面的椅子拿过来，将路行音的腿架了上去，又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抬眼看了看她
　　“你怎么这么瘦？做过什么手术吗最近？”

　　路行音如实回答
　　“去年做过微创手术”

　　‘刚进班就跟林黛玉同桌，好惨‘，向北望想起来这句话，他蹲下来看着路行音
　　“什么手术？”

　　“胃出血。”
　　路行音声音低低的

　　医生叹了口气
　　“你年纪轻轻，就已经胃出血了。手术后也没有休息好吧？你已经严重缺钙了，免疫力极其低，以前不过敏的东西，现在吃着也过敏了。”

　　“那她这脚是过敏？”
　　向北望听完赶忙追问

　　医生翻着化验单，摇头
　　“她这是过敏性紫癜，生病了懂吧，不是单纯的过敏。”

　　听不懂，根本没听说过这个病，向北望急的一身汗，语气焦急
　　“过敏性紫癜？什么意思？怎么治？严重吗？”

　　医生边说又边开了一堆单子
　　“她属于急性的，去验个尿，看肾有没有问题，再判断需不需要住院。”

　　化验结果出来，医生告知暂时还不需要住院，但需要定期复查
　　“你需要静养，我看你们还是学生吧，这病要尽量避免行走性活动，有点麻烦啊，你这要是严重了可能需要休学。”

　　路行音听完顿时泄了气，却听到向北望说
　　“上学我可以背她，一会我再去买个轮椅，其他的注意事项呢？”

　　医生张了张嘴想问是兄妹吗，又觉得长得这么像，应该就是龙凤胎，于是就没多嘴
　　“平时坐着的话，把腿抬高，保持出血点处干净卫生，饮食特别要注意，辛辣海鲜都不能吃…..”
　　医生嘱咐很多，向北望一一记下来后。

　　回到怪咖向北望把所有灯都打开了，用轮椅推着路行音进了吧台，转身去取毛巾，路行音突然觉得特别无助，她没有道理叫向北望照顾她，就算是他住了二楼的一间房，但用这种方式来抵消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可如果没有向北望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路行音仰头看着他走过来，向北望挡住身后刺眼的光线，她不自觉地想流泪，好像从三年级开始她一直都是这样，无助。
　　向北望察觉到她的情绪，俯下身
　　“哎哟，多大点事啊，不是还有我呢吗？”

　　路行音摇头
　　“要不你……”

　　向北望指了指她，逗着说
　　“你要撵我走？”

　　路行音低着头没说话。向北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顺着路行音的背，让她趴在自己的肩上平息情绪
　　“没事的啊，都说了抵房租，可不能赶我走啊，我没地方去”

　　夜里路行音痒的厉害，医生又嘱咐千万不能挠，于是忍得十分煎熬。

　　向北望没有睡，听到动静，敲门进来坐到床边，可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来缓解路行音的痒，路行音看他绞尽脑汁的样子居然笑了出来
　　“这么晚了，你回去睡觉吧，你坐这它该痒还是痒。”

　　“你喝不喝水？上不上厕所？”
　　路行音多少还是抹不开面子，从向北望带她回来就没提去卫生间，向北望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他不问还好，一问还真有些想去，路行音点了点头。

　　向北望转身把背冲向她，路行音坐起身，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向北望将她托了起来，路行音腿不自觉地想要夹紧，向北望察觉到便立马转头，鼻尖擦过路行音的脸庞，路行音往旁边瑟缩了下。
　　“托得动你，腿别用力。”
　　走进卫生间，向北望稳稳地将她放到马桶上，又将纸巾放进她手里，关上门后嘱咐道
　　“好了就叫我，别自己走。”

　　路行音再次回到床上后，没多久便睡了，向北望听了很久她的呼吸声，最后眼皮实在是打架打得厉害，才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