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盘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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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猛地回神，睫毛轻颤，鼻尖泛酸，几乎是用尽全力推开了萧珩。两人皆是一退，耳廓的红热却半点未消，沉默像无形的网，将小小的帐篷裹得密不透风。
沈昭垂在身侧的手还在微微发颤，指尖掐出的印子清晰可见，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楚，正要再次开口告辞，却听萧珩先一步出声，声音冷了几分，褪去了方才那瞬间的失神：“沈骁。”
他刻意加重了那两个字，目光如炬，直直锁在她脸上，“方才林老将军在此，我未多问——他镇守北疆三十年，与镇北侯府素有往来，却从未提过，镇北侯有个侄子，名叫沈骁。”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昭心上。她脸色霎时白了几分，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几乎要将掌心掐破。可慌乱之余，听到“林老将军”四个字，她眼底竟不受控制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欣喜，那是重见故人的真切暖意，像寒夜里不慎泄出的星火，被萧珩精准捕捉。
“林老将军……自然不记得。”沈昭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属下幼时，曾随家父悄悄去过一次镇北侯府的家宴，彼时林老将军也在，只是属下年幼，又躲在廊下，老将军未曾留意，自然记不得有我这么个人。”
她垂着眼，避开萧珩探究的视线，语气尽量放得恭谨，“属下自小养在乡下，鲜少与人往来，侯府那边也不常提及，老将军没有印象，实属正常。”
萧珩却不接话，只是一步步逼近，那股清冽的冷香再次笼罩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发顶，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却藏着锐利的锋芒：“正常？”
“沈骁，”他又唤了一声，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耳廓，“你肩背窄得不像常年习武之人，身形柔韧得过分，连身上的香气，都带着女子闺阁的温婉——这些，也‘正常’？”
沈昭浑身一僵，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猛地抬头，撞进萧珩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戏谑，只有全然的审视与探究，仿沈昭心头一凛，面上却反倒沉静下来，甚至微微抬眸，迎上萧珩探究的目光，唇角还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的坦然：“将军说笑了。”
“属下自小体弱，家父怕养不活，便没让我像寻常男儿那般舞刀弄枪，只请了先生教些防身的粗浅功夫，身形自然比不上军中弟兄们壮实。”她抬手，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肩背，动作利落，不见半分扭捏，“至于肩背窄小，许是天生骨骼如此，总不能强求老天给一副虎背熊腰的皮囊。”
说着，她又微微侧过身，那缕茉莉清香被帐篷缝隙漏进的风卷了卷，淡了些。“至于香气，”她指尖摩挲着衣襟边角，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从军前，回乡探望祖母，老人家疼我，塞了些熏好的茉莉干花在行囊里，许是沾染了些味道。将军也知道，乡下老夫人，总爱这些温软的物件，属下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一直带在身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属下性子本就偏静，不爱军中粗粝的熏香，倒觉得这茉莉味清爽，能让人静心。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属下这就把花囊取出来丢了便是，断不叫这闺阁气，污了将军的眼。”
说罢，她便作势要解腰间的行囊，动作干脆，没有半分迟疑。那坦然的模样，仿佛萧珩的质疑，不过是对一件小事的过度揣测。
萧珩的目光落在她坦荡的脸上，又扫过她腰间鼓鼓的行囊，指尖的蜷缩几不可查地松了松。方才那瞬间的疑虑那般真切，可她的解释又无懈可击——体弱避武、祖母所赠熏花，桩桩件件都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几分烟火气的真实，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他盯着她眼底的清明，那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从容，仿佛方才那个红着眼眶、在他怀里失了神的人，只是他的错觉。
沈昭见他不语，便也停了手，依旧垂着眸，语气恭谨：“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确实还有要务在身，先行告退了。”她刻意加重了“要务”二字，提醒着两人此刻的身份，也巧妙地避开了继续纠缠这个话题的可能。佛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穿个透彻。
沈昭几乎是逃着离开萧珩的营帐，厚重的帘幕在身后落下，隔绝了那道如炬的目光，她抬手按住自己滚烫的脸颊。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的惊人，方才在萧珩怀里时沾染的清冽冷香，混着自己的衣襟间淡淡的茉莉香，在鼻尖萦绕不散，让她心脏仍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耳廓的红热迟迟未褪，连带着脖颈都泛起一层薄红，方才在帐内强装的镇定与坦然，此刻尽数崩塌，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慌乱与羞赧。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朝着自己的营帐快步走去，沿途遇到巡逻的士兵，也只是匆匆颔首示意，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那滚烫的脸颊和不稳的气息暴露了异样。
转过一处营帐拐角，便见自己的帐前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林晚晴。她似乎在等什么人，见沈昭走来，立刻扬起笑脸迎了上去，可那笑意刚到眼底，便被沈昭脸上的异样惊得顿住了。
“沈骁？”林晚晴几步上前，目光落在她通红的脸颊和仍有些发烫的耳廓上，语气里满是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探沈昭的额头，想看看是不是发了热。
沈昭下意识地侧身避开，指尖却仍在微微发颤。她定了定神，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拉着林晚晴快步走进自己的营帐，反手将帘幕拉紧。直到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她那紧绷的肩膀才微微垮下来，脸上的红意未消，眼底却多了几分凝重。
“不是受了伤，也没有生病。”沈昭的声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沙哑，她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躁动，“是……萧将军，他好像怀疑我了。”
“怀疑你？”林晚晴闻言一惊，也跟着坐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怀疑你什么？你平日里行事素来谨慎，从未出过错，他怎会突然怀疑你？”
沈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将方才在萧珩营帐里的情形缓缓道来：“方才我去给将军回话，不知怎的，他突然提起林老将军，说老将军与镇北侯府素有往来，却从未听过有我这么个侄子。”她顿了顿，想起萧珩逼近时那锐利的目光，心头仍是一凛，“后来他又说，我肩背窄小，不像常年习武之人，身形太过柔韧，连身上的香气都带着女子闺阁的温婉，问我这些是不是都‘正常’。”
“他竟如此直白？”林晚晴听得脸色微变，绣帕在手中攥得更紧了，“那你是怎么应对的？他那般精明，寻常的借口怕是瞒不过他。”
“我只能谎称自小体弱，家父未曾教我舞刀弄枪，只学了些粗浅防身术，身形单薄是天生骨骼如此。”沈昭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侥幸，“至于身上的茉莉香，我说是回乡探望祖母时，老人家塞的熏花，沾染了味道。他……似乎是信了，可我总觉得，他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
她想起萧珩最后那沉默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的伪装层层剥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他那样的人，心思缜密，观察力又极强，今日我虽暂时蒙混过关，可日子久了，难免不会再露出破绽。晚晴，我心里实在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说罢，她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那双手曾执笔描眉，如今却要握剑执戈，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其中的艰难与惊险，唯有她自己知晓。
林晚晴看着她眉宇间的忧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安慰道：“你先别慌，今日你应对得已经极好，那些借口合情合理，换做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萧将军虽精明，但只要你日后行事更加谨慎，不再给她可乘之机，想必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者，有我在，若是日后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相互照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