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Q清琉Q

99、主眼迷雾

　　返回“镜廊”基地的旅程漫长而煎熬。沐笙手臂的伤势需要更专业的处理，而脑海中那些来自格陵兰的冰冷怨念，如同顽固的苔藓，附着在意识边缘，需要持续调动“基石”的力量和精神去对抗和净化。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时常陷入长久的凝思，眼底深处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锐利的、仿佛淬过冰的决意。

　　基地内部，气氛同样紧绷到了极点。秦青和老陈不眠不休，带领团队优化着网络防御模型，与“熵”不断变异的信息污染进行着看不见的拉锯战。已知的“意识信标”患者数量增长趋势虽然有所放缓，但基数已经达到四十五例，且分布更加分散。更令人担忧的是，秦青团队通过大规模数据分析发现，在信息污染严重的几个城市，普通人群在社交媒体上表达极端情绪的频率有统计学上的显著上升，这印证了“环境意识场污染”正在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山猫”调动了庞大的国际情报网络，全力追查“彼岸”项目和其余六个“大地之眼”锚点的线索。但进展缓慢。这些地点大多环境极端，历史悠久且笼罩着神秘传说，现代记录稀少。“熵”组织行事隐秘，如果他们在那些地方有活动，也必然是高度伪装和屏蔽的。

　　几天后，一份来自藏地高原的加密报告，引起了沐笙的高度关注。

　　报告来自一支由“山猫”协调、以科考和文化遗产保护为名进入冈仁波齐峰附近区域的联合小组。小组在遵循当地宗教禁忌、未接近核心圣地区域的前提下，利用远程遥感和地质雷达，对周边广袤区域进行了扫描。

　　“在距离冈仁波齐峰西北约八十公里，一处人迹罕至的冰川峡谷深处，扫描发现地下约三百米处，存在一个规模庞大、结构规则的人造空洞。空洞的几何形态……与我们在格陵兰冰盖下发现的球形空间，高度相似，但规模似乎更大。能量扫描显示有极其微弱但稳定的异常波动，频率特征……与‘大地之眼’描述相符。”

　　报告附上了模糊的扫描成像图。那地下空间的轮廓，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内部似乎也有复杂的结构。

　　“冈仁波齐……”沐笙盯着地图上的坐标。这里是藏传佛教、印度教、苯教等多个宗教认定的世界中心，传说中连接天地的“须弥山”，本身就充满了神秘色彩和精神意义。如果“熵”将这里选作“大地之眼”之一，甚至可能是所谓的“主眼”，其象征意义和潜在危害，难以估量。

　　“能确定里面有什么吗？是否有‘熵’的活动迹象？”沐笙问。

　　“无法确定。空洞外部有强大的天然电磁干扰和可能的伪装层，我们的扫描无法穿透。也没有检测到近期明显的人员或车辆活动痕迹。但考虑到‘熵’的技术，他们完全有可能通过其他更隐秘的方式出入，或者……设施已经建成，处于低功耗待机状态。”小组负责人回复。

　　“‘主眼’的位置被刻意抹去……”沐笙回想起阿尔卑斯实验室的记录，“如果‘主眼’是关键，那么它的位置必然是最隐秘、防护最严密的。冈仁波齐区域环境特殊，宗教意义重大，任何大规模的外来活动都容易引起注意。但如果是很久以前，在更早的‘心源计划’甚至更早的时期就秘密建立的……”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查一下，在‘心源计划’立项前后，或者更早的冷战时期，是否有官方或非官方的探险队、科考队，在冈仁波齐区域进行过长期、秘密的，尤其是涉及‘地质’、‘地磁’、‘超心理学’或‘古代文明遗迹’的研究？任何相关的、被掩盖或语焉不详的记录！”

　　命令被迅速执行。数小时后，一份尘封已久的档案摘要被挖掘出来。

　　“1962-1965年，由某大国秘密资助，一支代号‘雪山之门’的多国联合探险队，以研究‘高原地质与全球气候关联’为公开理由，在冈仁波齐峰周边区域进行了为期三年的活动。队伍中包括地质学家、物理学家，还有几名身份模糊的‘心理学顾问’和‘古代符号学家’。活动细节大多未公开，最终报告被列为最高机密。已知的是，探险队后期发生了严重‘事故’，数名成员死亡或失踪，项目仓促终止。有流言称，他们在某处冰川下发现了‘非自然的巨大空间’和‘无法解读的金属遗迹’。”

　　时间、地点、性质，都高度吻合！

　　“看来，‘大地之眼’的建设，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早。”老陈沉声道，“‘心源计划’可能不是起源，而是继承和发展了更早的、由某些大国秘密进行的、针对‘礁石’或类似存在的探索成果。”

　　“那么，‘熵’组织，很可能就是这些早期秘密研究的直接继承者和扭曲发展者。”秦青分析，“他们掌握了核心技术和部分遗迹，并沿着一条更加极端和危险的道路走了下去。”

　　“冈仁波齐下的那个空洞，很可能就是‘主眼’，或者至少是极其重要的一个锚点。”沐笙站起身，走到全球地图前，目光扫过格陵兰、西伯利亚、复活节岛、撒哈拉、南极、死亡谷、冈仁波齐这七个被标记的疑似点，“七个锚点，构成一个覆盖全球的共振网络。‘主眼’居中协调。他们需要‘被选中的观测者’在‘主眼’处进行意识引导，完成最终的‘格式化’……”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冈仁波齐的位置。

　　“我们必须去那里。在‘熵’可能启动‘彼岸’项目之前，确认情况，如果可能……破坏它。”

　　“太危险了！”秦青立刻反对，“那里环境比格陵兰更复杂，宗教敏感，而且很可能是‘熵’重兵把守的核心区域！我们刚刚在格陵兰吃了亏，不能贸然行动！”

　　“我们没有时间了。”沐笙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被动防守，只会看着‘意识瘟疫’继续扩散，看着‘锚点’一个个被激活。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节奏，找到‘主眼’的真相。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他知道这很可能是自杀式的任务。但坐以待毙，结果是整个文明意识的沦陷。他没有选择。

　　“我需要一支最精锐的小队，最先进的装备，以及……‘山猫’能提供的一切地面和情报支援。”沐笙看向秦青和老陈，“基地这里，继续由你们负责。网络防御不能松懈，对‘意识信标’的研究也要继续。如果我们失败……你们要准备好应对最坏的情况。”

　　秦青看着沐笙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意，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她咬了咬嘴唇，用力点头：“我们会守好这里。你……一定要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在严格保密的前提下，针对冈仁波齐区域的潜入行动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小队成员经过反复筛选，除了“北极星”、“冰川”、“白熊”这几位经历过格陵兰行动、经验丰富的极地/特种作战专家，还增加了两名精通高海拔山地作战和隐蔽渗透的队员，代号“雪豹”和“岩鹰”。所有装备都针对高寒、缺氧、复杂山地环境进行了特别优化和测试。

　　沐笙的身体接受了更全面的检查和治疗。医疗组清除了他手臂伤口感染的风险，并针对他脑海中残留的格陵兰意识碎片，尝试了一种结合“基石”能量场引导和特定神经调节技术的疗法，虽然无法根除，但成功将其压制到了更深层，减少了对日常思维的干扰。医生再三警告，在高海拔和可能遭遇强烈意识冲击的环境中，这些“旧伤”复发的风险极高。

　　出发前夜，沐笙再次来到夜澜的医疗舱外。

　　夜澜依旧在沉睡，但监测数据持续显示着缓慢但稳定的向好趋势。自主神经反射更加活跃，脑波中开始偶尔出现一些短暂的、类似快速眼动睡眠期的波形，这是深度意识可能在进行内部整理或微觉醒的迹象。

　　沐笙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低声诉说：

　　“澜哥，我明天要去一个很高、很神圣，也可能很危险的地方。可能是这一切的终点，也可能……是新的起点。”

　　“格陵兰的经历让我明白，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熵’这个组织，还有他们信奉的、那个来自星空或者地底深处的、冰冷的东西。它想抹掉我们作为‘人’的一切。”

　　“我不会让它得逞。”

　　“你要快点醒过来。如果我回不来……如果你醒了，去找秦青和老陈。他们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像我们一样，不愿意被‘格式化’的人。”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要将面前沉睡之人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

　　“还有……我爱你。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不会被格式化。”

　　他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后，医疗舱内，夜澜那一直平稳的呼吸，似乎出现了一次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紊乱。

　　而监测屏幕上，代表核心意识活动的一条基线，微不可察地，向上跳动了一个小小的脉冲。

　　希望，如同雪山顶上最稀薄的空气，难以捕捉，却支撑着攀登者最后的步伐。

　　第九十九章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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