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镜中的裂痕 ...
-
“天穹”基地的沉寂，是一种劫后余生、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死寂。
沐笙和秦青相互搀扶着，沿着来时的路向下跋涉。源塔顶端的能量恢复了平稳的低鸣，那层曾阻隔内外的信息屏障已然消失，只留下被暴力破拆后的残骸，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他们路过宋砚实验室所在的区域，那里只剩下扭曲的金属和焦黑的断壁，连残骸都几乎被后续的能量乱流扫平。
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浸透骨髓的疲惫与失去的空洞。武振雄、小刘、宋砚、夜烬阑……以及更多未曾留下姓名的人，他们的身影沉甸甸地压在幸存者的心头。沐笙手中那枚银色哨子冰凉依旧，却再也无法传递回任何熟悉的频率。
依靠从废弃“熵”士兵身上搜罗的少量补给，他们艰难地穿越了荒野，数日后，终于看到了城市边缘闪烁的、属于人间的灯火。
回归的过程低调而迅速。他们的出现，在高层引起了地震。“熵”的威胁、心源计划的遗产、“筛网”的启动与逆转……这些远超常规认知的情报被严格封锁，仅限极少数人知晓。沐笙和秦青接受了无数次冗长的问询和身体检查，他们带回来的数据和样本，足以让相关领域的专家研究数十年。
官方对外宣布，“天穹”事件是一次极其危险的、涉及国际恐怖组织与非法尖端科技研究的联合行动，已被成功挫败。武振雄和小刘被追授为烈士，宋砚的贡献被秘密记录，而夜烬阑的存在，则被彻底抹去，仿佛从未出现。
生活似乎强制性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沐笙回到了他那间许久未曾踏足的公寓。灰尘在阳光下飞舞，一切物品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包括玄关处，夜澜当年随手放在鞋柜上的那枚硬币。物是人非的刺痛感，比任何物理创伤都更难愈合。
他试图重新接诊，拿起熟悉的病例，分析那些“普通”的心理问题。但每当闭上眼，意识深处那理性星河的冰冷冲刷、棱镜回廊中万物湮灭的幻影、以及夜烬阑最后融入光芒时那空茫却又仿佛蕴含万语千言的眼神，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他的“敏感性”没有消失，反而像一道被强行撕开后又勉强愈合的伤口，对这个世界潜藏的“噪音”更加敏锐。
秦青回到了技术部门，但她拒绝了所有涉及意识科学或前沿信息技术的项目，转而负责一些基础的物证鉴定和系统维护工作。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有时会对着一串看似无意义的数字或符号发呆，那些在“源塔”深处一闪而过的、熟悉的模式，如同幽灵般困扰着她。
表面上的平静，持续了不到三周。
一个阴沉的午后，沐笙刚刚结束一位患有严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退役士兵的心理疏导，正准备整理笔记，内部通讯器突然急促地响起。是秦青，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沐笙，来技术部……立刻！有……有新情况！”
沐笙的心猛地一沉。他几乎是冲出了咨询室。
技术部核心分析室内，气氛凝重。秦青站在巨大的主屏幕前，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屏幕上并排展示着几张刚刚传入的、高度加密的现场照片。
只看了一眼，沐笙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第一张照片是一家顶级画廊的开幕式现场。一位以创作充满生命力的色彩爆炸画作而闻名的年轻艺术家，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新作前。他的身体被以一种极其扭曲的、仿佛模仿某种抽象舞蹈的姿态固定在地上，而他那幅本该是绚烂色彩的新作，所有的颜料都被剥离，只剩下纯白的画布。画布中央，用艺术家自己的鲜血，绘制着一个极其复杂、却又让人莫名熟悉的几何符号——那不再是完整的“自指迷宫”，但其核心结构与他们在“回声书屋”标记、夜烬阑指引中见过的符号变体，同出一源！
第二张照片是一座即将竣工的、设计理念为“连接与沟通”的跨海大桥桥塔顶端。享誉世界的桥梁女工程师，失踪二十四小时后被发现。她坐在桥塔边缘，面对着茫茫大海，身上穿着她获得国际大奖时的礼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带着一丝僵硬的、标准化的微笑，如同橱窗里的模特。她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被翻到某一页的工程力学手册，那一页的复杂应力分析图，被人用尖锐物刻意修改，其最终形成的图案，与画廊命案现场的符号，高度相似！
第三张照片不是命案，而是一座大型水处理厂的中央控制室。在过去四十八小时内，该区域的背景噪音频谱中，检测到一段持续存在的、极其微弱的异常波动。经过秦青的反复比对和过滤，将这段波动进行声纹还原和可视化转换后，得到的频谱图……赫然呈现出与前两起案件中符号一致的几何特征！
不是模仿犯罪。
不是巧合。
这手法，这符号，这针对特定领域“典范”的精准筛选与仪式化展示……与“熵”的作案模式，如出一辙！
“……能量残留分析结果出来了，”秦青的声音干涩，她调出另一组数据，“虽然非常微弱，几乎被环境背景掩盖，但其频谱特征……与我们在‘天穹’基地、‘灰港’管道里采集到的‘信息污染’残留，存在高度重合。”
沐笙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才没有倒下。
不可能！
“熵”的核心——“洛影”的逻辑已被扰乱，“共鸣棱镜”被重置，大量的基地和成员被瘫痪……这一切，都是他和夜烬阑，用几乎所有人的性命换来的！
难道……他们所做的一切，摧毁的只是一个表层？一个……被故意展示给他们看的“假象”？
那个短暂的、用无数牺牲换来的“结局”，本身也是“熵”庞大算计中的一环？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为了掩盖更深层、更隐蔽的活动的……烟雾弹？
秦青转过身，看着沐笙，眼中充满了与他相同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沐笙……‘熵’……没有结束。”
“他们……回来了。”
“或者说……”
“他们……可能从未离开过。”
窗外，阴沉的天空终于落下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密集而冰冷的声响。
仿佛无数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在无声地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这个刚刚以为获得喘息之机的世界。
短暂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一个更庞大、更黑暗的迷宫入口，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
（第六十二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镜中的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