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碱离

56、深宫旧梦（太后苏清漪）

　　坤宁宫，万籁俱寂。
　　苏清漪屏退左右，独自走入寝殿最深处。机括轻响，一道暗门无声滑开，露出通往地底的阶梯。这里，藏着她此生唯一的真实。

　　密室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简单的供桌，墙上挂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桌上端正地放着一只木雕小马——马腿只雕了一半，是她的稷儿十岁生辰前，兴致勃勃说要雕好了送她，却最终没能完成的礼物。

　　她伸出保养得宜、戴着精致护甲的手，极其轻柔地抚过木马粗糙的轮廓，仿佛在抚摸孩儿柔软的发顶。

　　“稷儿，娘今天又处置了一个不安分的妃子。”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用一种与朝堂上截然不同的、带着疲惫与温柔的语调，细细絮叨，“她竟想在汤里下药，让你父皇的那个小儿子生病，争宠争到如此下作地步……娘岂能容她？”

　　烛火摇曳，映着她依旧美丽却难掩孤寂的侧脸。

　　“朝堂上那帮老臣，又在嚷嚷立太子。呵，他们懂什么？这江山，本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而偏执，“所有可能威胁到你东西的人，娘都会替你扫清……所有！”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可当她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木雕小马上时，所有的凌厉又瞬间崩塌，化为无尽的悲恸。

　　她记得稷儿中毒那天，在她怀里，小脸痛苦地扭曲，却还努力对她笑：“母后……别哭……马儿……下次再雕……”

　　没有下次了。

　　从那天起，那个憧憬着“等儿臣长大了，带母后去江南看真马”的温婉妇人苏清漪，就随着儿子一起死了。活下来的，是只为复仇与权力而存在的太后。

　　她拿起木马旁一颗用金箔小心包裹、早已发硬变形的饴糖。这是稷儿生前最爱吃的，他总偷偷藏起一颗，塞到她手里，说：“母后也吃，甜的。”

　　苏清漪将饴糖紧紧攥在手心，尖利的护甲刺破了掌心，渗出血迹，她却感觉不到痛。

　　最终，在皇陵的烈焰中，她与江程峰同归于尽。怀中被火焰舔舐的，不是玉玺兵符，正是这只未完成的木雕小马，和那颗融化的饴糖。

　　她用一生编织的权力罗网，最终网住的，不过是一个母亲破碎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