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碱离

29、故人暗影

　　灯笼的光晕在残破的廊道墙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脚步声沉稳逼近，听声音约有三人。陆昭野与江临深屏息凝神，紧贴冰冷潮湿的石柱，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体内残存的内力悄然运转，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然而，那几人行至拱形门洞口，却并未立刻踏入这废弃的蓄水池院落。为首一人举起灯笼，昏黄的光线扫过院内，在积满灰尘的地面和被他们身上滴落的水渍洇湿的区域略一停留，随即，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里面的朋友，不必藏了。这地上的水迹，还有……这河泥的味道，可瞒不过人。”

　　被发现了！
　　陆昭野与江临深心中俱是一沉。对方观察如此细致，绝非普通巡夜侍卫。既然行踪暴露，再躲藏已是无益。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从石柱后走出，浑身依旧紧绷，随时准备出手。

　　灯笼的光线立刻集中到他们身上。只见门外站着三名身着宫中低级侍卫服饰的汉子，为首者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精光内敛，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力不弱。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昭野与江临深湿透的衣衫和狼狈的模样，尤其是在看到江临深的面容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度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原来是你们。”为首侍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没想到，你们竟能从这里钻出来。”

　　他认识江临深！而且，似乎对他们潜入的方式并不感到特别意外？

　　江临深目光微凝，同样认出了此人：“王统领？”此人曾是宫中禁卫的一名副统领，为人刚正，因其出身寒微，不依附任何世家，在“双阙之变”后被边缘化，调至这偏僻的西苑负责巡守，算是变相的贬黜。江临深幼时在宫中，与此人有过数面之缘，知其并非太后或世家一党。

　　王统领微微颔首，算是承认了身份。他挥手让身后两名手下退开几步警戒，自己上前一步，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最终落在陆昭野脸上：“这位想必就是靖安侯府的二公子，陆昭野了。”他竟也认出了陆昭野！

　　“王统领在此，是特意等候我等？”陆昭野沉声问道，心中戒备未减。即便此人曾与江临深有旧，但时过境迁，人心难测。

　　王统领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并非特意等候，只是今夜轮值至此，碰巧发现了异常。”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宫中如今已是龙潭虎穴，太后与端贵妃掌控了大半禁卫，耳目遍布。陛下……陛下自寿宴后便‘静养’深宫，除了太后与几位御前近侍，无人得见。外界传言陛下染疾，但据王某暗中观察，恐怕……是中了暗算。”

　　他果然知晓内情！而且似乎站在皇帝一边。
　　“王统领可知陛下具体情况？”江临深立刻追问。

　　王统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几乎如同耳语：“具体情形不知，但乾清宫守卫森严远超往常，且时有神色诡异的黑袍人出入，非宫中人。太后近日更是频频召见许家、薛家党羽，似有大事要发生。”他目光恳切地看向江临深与陆昭野，“二位冒险潜入，想必是为了陛下之事。王某人微言轻，帮不上大忙，但若信得过，可告知一二，或能略尽绵力。”

　　他的话语坦诚，眼神清澈，不似作伪。陆昭野与江临深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他们孤立无援，王统领的出现，或许是绝境中的一丝转机。

　　“我们需要见到陛下，或有救治陛下之法。”陆昭野言简意赅，并未透露秘卷之事。

　　王统领眼中爆出一抹精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难！乾清宫如今铁桶一般，除非有太后手谕或端贵妃令牌，否则根本无法靠近。”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不过……或许有一条路。负责陛下‘龙体安康’的太医中，有一位姓林的院判，其子曾受靖安侯恩惠，对陆家遭遇一直心怀不平。或可尝试联系他，探听陛下真实情况，甚至……设法传递消息。”

　　林院判？这倒是一个未曾想到的突破口。

　　“如何联系？”江临深问。

　　“明日午时，太医院会有药材从西华门送入，林院判通常会亲自查验。那是唯一可能接近他的机会。但西华门如今也是许家的人在把守，风险极大。”王统领快速说道，“王某只能帮到这里，再多，恐自身难保，亦会连累二位。此地不宜久留，二位请速速离去，寻找安全之处更换衣物，这身水靠太过显眼。”

　　他言辞恳切，并指明了离开这片废弃区域相对安全的路径。

　　“多谢王统领。”江临深拱手致谢。

　　王统领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只望二位……真能力挽狂澜，救陛下于危难，还这宫闱一片清明。”说罢，他不再多言，示意手下，三人提着灯笼，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廊道的另一端。

　　蓄水池边，重归寂静。陆昭野与江临深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王统领的出现，带来了宝贵的信息和一线希望，但也让宫中的险恶形势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乾清宫如同被重重铁幕笼罩，而明日西华门之约，无疑又是一场生死考验。

　　“先离开这里。”陆昭野低声道。两人依照王统领所指的路径，如同两道阴影，迅速融入了冷宫区域更深的黑暗之中。身上依旧湿冷，但心中，却因这意外的相遇，燃起了一簇微小的、却不容熄灭的火苗。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