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外-顾时夜】人偶村》洛长卿

10、终章（前夜）

　　你和顾时夜走出山庄的时候，路全已经备好了车，停在门口。
　　见到你以后，恭敬地叫了一声“夫人”。
　　随后替你们打开车门。
　　接着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人偶庙附近。

　　这是你第四次来到这座人偶庙。
　　但在副本中这是第二次。
　　与同他初探的那晚阴森昏暗的氛围截然不同。
　　卫兵已经提前来到了这片区域，将周边围得水泄不通。
　　数盏勘察灯被点亮，冰冷的光线倾泻而下，瞬间驱散所有阴影。
　　这片区域所有角落的细节都暴露在你们眼底。

　　每一处都在无声地诉说这片区域的衰败和荒废。
　　那座神龛上的朱漆早已剥落，露出朽坏的木纹。
　　供桌倾颓，香炉里积着厚厚的尘土，那尊木雕的神像静坐在那里。
　　彩漆斑驳，衣袂的雕纹也被蛀蚀得模糊不清。
　　唯独那双微垂的双眼，颜色褪去却轮廓依然，不悲不喜地注视着你。

　　在你还在打量着神龛的时候，顾时夜已经来到了木架旁。
　　他目光掠过层叠的木牌——
　　那些木牌早已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在风雨侵蚀下变得暗淡，连带着上面的字迹也褪色成淡褐色。
　　在这片暗淡之中，一点醒目的鲜红骤然抓住了他的视线。
　　那块崭新的木牌挺括完整，红绳显眼，墨迹清晰。
　　他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便从千百个模糊的愿望中，一眼认出了你的笔迹。

　　不等你反应，他先一步取下了那被一根红绳连接在一起的两枚木牌。
　　你看见他垂眸认真地读取了上面的愿望，片刻后才淡淡开口——
　　“你还信这些。”

　　“保……保平安的。”
　　“哦，是么。”
　　顾时夜淡淡地瞥了你一眼。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了几下。
　　在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中，你忽然想起来，他是看过你的调查报告的。

　　你轻咳一声，试图遮掩此时的尴尬。
　　“四哥，木牌的事我们之后再说。”
　　“现在还是先搜查一下，看看那个人从这里离开以后又去了哪里吧。”

　　“不用搜，他已经暴露了。”
　　“嗯？”
　　“脚印。”
　　你顺着顾时夜的话，低头看向脚下。
　　泥土地面上确实留有很多脚印。
　　你们来时的脚印很好辨认，但把守着这片区域的卫兵的脚印，新旧交叠，混杂在一起。
　　一时之间，你根本无法辨认哪个才是暴露了那人去向的脚印。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脚印。”

　　“最浅的那道。”
　　“卫兵身高负重相差不远，因此他们留下的脚印大小深浅基本相同。”
　　你按照顾时夜所说，再次看向那堆脚印。
　　方才在你眼中还如同复刻的脚印。
　　此时那个比周遭浅了三分的脚印，如同浪潮退去后浮出水面的礁石，在你视野中变得格外清晰，醒目。
　　抓住关键以后，再仔细看，似乎还能看见浅浅的脚趾的痕迹。
　　脑海中灵光一闪，随后答案脱口而出。
　　“这是——人偶留下的脚印。”
　　说完，你下意识望向顾时夜。
　　你见他轻轻颔首表示肯定。

　　你瞬间明白了顾时夜刚刚说的那句““他”已经暴露了”是什么意思。
　　虽然在杂乱的脚印之中无法分辨背后操控者的脚印，但辨认出人偶的脚印也就代表他或许身边还跟着被操控的人偶。
　　既然如此，循着人偶的脚印，就能追踪到背后之人。
　　这么想着，你立刻顺着人偶的脚印望去——
　　“这个方向……”
　　“东边。”
　　“是村子的方向。”

　　弄清楚人偶的方向以后，你立刻拉着顾时夜上车。
　　时间不等人，你知道自己的这番行为在他眼里看起来或许有些焦躁。
　　但他并没有多问，反而一路默默配合着你。

　　在前往村庄的途中，路全向你们汇报了方才卫兵对村庄的搜索情况。
　　经过卫兵的再一次搜查，他们并没有在村子里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
　　并且，你还了解到，清扫结束到至今为止，周边的道路也一直在驻军部队的管控下，并没有发现有人进出的痕迹。
　　想要避开军队的视线，除非那人一直以来翻山越岭行动。
　　否则，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补给，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这样的荒村中坚持下来的。

　　路副官话音刚落，车辆正好从山路中驶出。
　　按理来说，再往前便能看见熟悉的村落的轮廓。
　　可当你从车窗往外望去，道路西侧一片昏暗，也没有村落的迹象。
　　道路东侧倒是每隔一段距离设置了哨兵，在勘察灯的照明下，你勉强能窥见这片土地的现状。

　　这里和现实世界的山清水秀全然不同。
　　目光所及，尽是断壁残垣。
　　战火的硝烟已散。几处残存的木墙上还残留着炮火的痕迹，黢黑的灼痕像是灾厄对村庄降下的诅咒。
　　黑暗中，你看不清远处山野的全貌。
　　但沿着主路行驶，你看见原本应是良田的地方化为焦土。
　　垄沟与田埂的轮廓还依稀可辨，却再也寻不见一丝绿意。
　　随着你们的车经过而扬起的风，带起一阵灰白的残烬，宛如一场死寂的雪。

　　车辆静静地围绕着村庄转了一圈。
　　诚如路副官所说，村子里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你觉得这片区域即使不经搜索，也知道藏不了人。

　　线索忽然断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你不由得再次焦躁了起来。
　　忽然，你感觉手上传来一阵温热。
　　是顾时夜握住了你的手。
　　“别急。”
　　他轻声安抚，一贯沉稳的声音，让你的心也随着镇定了下了。
　　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你这么想着，忽然一阵风从窗外的缝隙中吹来。
　　一根发丝掉落在他握着你的手的手背上。刹那间，与记忆里的那道伤口重合。
　　那栋远离村庄，藏在山林中的建筑突然浮现在脑海中——
　　“人偶工坊。”

　　“嗯？”
　　“夫人是说那间人偶制造工厂吗？”
　　“是。”
　　在宣传手册的介绍里，人偶工坊确实是根据人偶制造工厂改造的。
　　随后，路副官向你介绍了那边的情况。
　　在那群势力被一网打尽以后，人偶制造工厂的生产线也被叫停。
　　工厂里的人偶都还没来得及装上感应器，有的甚至只有残肢。
　　那边也派了卫兵驻守，一个小时前还收到那边说没有任何动静的联络。

　　你原以为那座工厂藏在山林中或许会被忽视，没想到就连那种角落都已经被调查清楚。
　　“去看看。”
　　就在你准备放弃的时候，顾时夜开口了。
　　收到指令的路副官，立刻调转方向往人偶工厂驶去。

　　汽车在一片黑暗中安静地行驶着。
　　你看着窗外，静静地感受这片土地刚刚经历的动荡。
　　忽然，脑海中想起了什么——
　　“四哥，你说过原本控制这里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那这里的村民呢？”
　　面对你的疑问，顾时夜只是淡淡开口：
　　“集中收押，等待发落。”
　　“嗯？”
　　“你以为，那群人是如何控制此地多年，而不被外界发现。”
　　随后，在前往工厂的路上，顾时夜向你进一步说明了当地的情况。
　　早些年，人偶村凭借制作人偶的手艺确实度过了一段平和温饱的日子。
　　直到那势力控制了这个村子。
　　刚开始村民还极力抵抗，甚至有一部分考虑长远的人，带着手艺离开了村子。
　　留下的人，在看到了那群人手里的药带来的利益，渐渐的不再坚定。
　　他们铲除地里种的粮食，改种迷迷粉的生产原材料。
　　在人偶身上装上感应器和武器，充当防御和扩张的武力。
　　若不是这片区域被洛宁掌控，他们或许还能再藏匿一段时间。

　　“但我听说迷迷粉会迷惑心智，控制人的行动。”
　　“是。”
　　“那四哥会因此对他们从轻发落吗？”
　　“情有可原，但罪不可恕。”

　　你明白了顾时夜的意思。
　　若是因为药物控制就获得减刑，那人人都可以说自己并非主观意愿。
　　其实他们大可在那群人尚未完全掌控这片土地的时候，一开始就选择离开。
　　说到底，是他们的自己没有经受住诱惑，才沦为了恶人的傀儡。

　　此时，你骤然想起人偶戏中演绎的那般。
　　村民的贪念带来了灾厄，毁灭了村庄。
　　在那一瞬间，你感觉有什么将两个世界串联了起来。

　　而当车辆稳稳地停在那栋木质结构的工厂前停下来，在看到这栋建筑的那一瞬间，
　　你仿佛被一道无声的电流击中。
　　时空在你眼前流转，外墙的黑色防雨漆层层剥落，鲜明的颜色逐渐变得晦暗——
　　你怔怔地站在原地，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白日里初次踏入这片区域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门口站着的不再是穿着施工马甲的工人。
　　而是穿着统一军中制式制服的卫兵。
　　在看到这里确实有卫兵把守的那一刻，你原本已经对这里是否能获得线索这件事不报有什么希望了。
　　然而，当你走近大门的那一瞬，脑海中忽然传来系统的提示——
　　“阶段一：追踪任务完成。”

　　你瞬间又有了动力。

　　卫兵打开厂房大门，一股混杂着木头和冷铁的气味沉沉压来。
　　随后毫无遮挡的巨型空间展现在你眼前，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你站在门口环顾四周——
　　正中央的机械还保持着最后的作业姿态，锯片深深地咬进半截木头里，从它的下半身不难认出那是人偶的躯干。
　　机械旁堆积的原木已经开始发暗，最底层的几根甚至渗出了湿润的霉斑。
　　靠墙站着的人偶保持着它们该有的静默姿态，胸前的空洞揭示着它们既无法行动，也构不成威胁。

　　即使如此，待你们进入这间厂房以后，不知从何处赶来的一队卫兵还是当着你们的面将这片一眼望到尽头的空间检查了起来。
　　他们检查得仔细，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让你这位无限流游戏玩家的能力在此毫无施展空间。
　　按理来说省时省力你应该高兴，但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的落寞。

　　最后的检查结果自然是没有异常。
　　但你在接近这间厂房以后，系统确实提示你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任务。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或许并没有进到厂房，而是在周边观察。
　　然而，还没有等你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很快一名卫兵从门外小跑进来汇报。
　　说是在工厂周围搜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可疑人员。

　　你只好垂下头，略带歉意地对顾时夜说：
　　“抱歉，四哥，或许是我想错了。”
　　然而话音刚落，你却听见身边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未必。”
　　你倏然抬头看向他，眼中刚黯淡下去的光有一次亮了起来。
　　顾时夜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再仔细看看。”

　　虽然顾时夜没有明说，但他话里的肯定让你再一次燃起了希望。
　　厂房内空间虽然开阔没有遮挡，但大大小小的物件几乎塞满了每个角落。
　　检查起来有点费时间，于是你干脆用上了侧影的力量加强了感知。
　　此时，你忽然注意到靠墙站着的人偶似乎并不是被随意摆放，而是呈现某种规律。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堆明显被刻意摆在一起的人偶。
　　仔细看去，那几堆人偶中都有一个人偶的颜色与周边不同。
　　其实区别并不明显，只是你用侧影加强了感知，这才发现问题的。
　　你在顾时夜的目光下，说出了正确答案：
　　“人偶有问题。”

　　顾时夜点了点头。
　　随后他将你领到其中一个人偶面前，你看见他伸出手在人偶几个部分轻轻敲了敲。
　　手臂内侧明显传来不同与其他部位的空响。
　　紧接着他将手指按在那里，用力往下滑动。
　　原本紧密缝合的那块地方，出现了一道缝隙，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缝隙越来越大，直到露出里面红色的按钮。

　　你听见他吩咐了几句。
　　原本站在你们身后待命的卫兵，立刻前往他指定的位置就位。
　　他们站定的位置，正好就是那几体有问题的人偶面前。
　　随后卫兵也模仿他的动作，将隐藏在各个部位的机关按钮找了出来。
　　一声令下，卫兵们一齐按下机关按钮。随后地底传来齿轮啮合的响声。
　　你看见在那几体人偶视线交汇的地方，原本静默地站立着的两名人偶缓缓向两边移开。
　　脚下的地砖也随着它们的动作向两侧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暗道。

　　“过去看看。”
　　你跟在顾时夜的身后来到暗道附近。
　　但他却没有急着进入暗道。
　　室内光线还算明亮，可他却仍然拿出手电，在那两名人偶的身上照了照。
　　他们与室内其他的人偶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冷白色的灯光近距离打在他们身上的瞬间，一道原本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缝隙，在光影交界处骤然显现。
　　你看见他伸出手指在那道缝隙上轻敲。
　　随即“咔”的一声轻响，那块伪装完美的盖板应声弹开。
　　隐藏在盖板下的密码键盘赫然显现。
　　“0000”。

　　“我明白了。”
　　“这个暗道有两种打开的方式，一种是启动人偶身上的机关。”
　　“另外一种是用密码。”
　　这次不等顾帅的回应，随着你的话音刚落，脑海中再次传来系统声音，对你的猜测表示了肯定：
　　“阶段二：解密任务完成。”
　　接连完成两个任务，看向漆黑的暗道也觉得前路一片光明。
　　不出意外，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而时间还剩充足的四个小时。
　　你有预感，最后的真相应该就在地下。

　　但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揭晓真相的前一秒。
　　那块密码键盘被打开以后，你们无人知晓密码，便也无人伸手触碰。
　　就在你凝神观察的下一秒，异变徒生——
　　那未被触碰的密码键盘竟自行亮起刺目的红灯。
　　紧接着，除眼前这2名人偶以外，其余人偶空洞的胸口中喷出一阵浓密的白色粉末。

　　而顾时夜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提前脱下外套捂住了你们的口鼻。
　　但那群还在原地待命的卫兵却来不及反应纷纷中招，瘫软在地。

　　人偶的身体里喷出的白色粉末还来不及落下，眼前的景象都仿佛被蒙上一层黏湿的雾。
　　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纱。
　　就在此时，耳边清晰地传来金属刮擦的声响。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有东西在靠近。”
　　你听见顾时夜在你耳边轻声说道。
　　你紧紧地盯向前方。
　　随后，仿佛如他所说的那般，你看见视野中缓缓出现一道高大而模糊的身影。
　　此时“他”离你们还有一段距离，隔着白雾看得并不真切。
　　但他有些僵硬的动作，让你联想到满屋子的人偶。

　　那道身影站起来以后，并没有急着向你们走来，反而在四周寻找着什么。
　　你的目光落在了他空荡荡的左肩，一个猜想骤然浮上心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你的想法，你看见他从地上捡起什么，随后一声刺耳的木质咬合声。
　　整道身形瞬间完整了。
　　此时，他好像才注意到你们般的，缓缓向你们走来。

　　宛如初学步的幼儿一般，最初的几步带着明显的滞涩。
　　但随着和你们之间的距离缩短，那僵硬感竟迅速消退。待他来到你们面前的那几步，行走姿态已与正常成人无异。
　　你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人”附身在木偶上的苏醒，而最后几步似乎在宣告，他已经彻底适应了这具重归完整的身体。

　　他在你们面前站定。
　　此时，惑人心智的白雾已经沉淀，屋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明亮。
　　灯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面容。
　　区别于屋子里的其他“人”偶，那并非是一张精雕细刻的面具。
　　而是一张二十岁出头的、人类的面庞。
　　黑色短发如同自然生长般覆在额前，肤色匀净，五官俊朗得带着几分少年气的干净。
　　那双如神像一般被精雕细琢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你们。
　　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细看之下好似带着一丝渴求。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却仿佛在等着你们的动作。

　　经过短暂的沉默以后，确认眼前的“人”并没有攻击意图后。
　　顾时夜收起了手里的枪支。
　　“走吧，进去看看。”

　　你和顾时夜一起踏入了暗道。
　　区别于工厂建筑，暗道由石砖搭建而成。
　　即使处于地下，整个空间也不显昏暗。
　　只是空气中难免充斥着些许地底特有的潮湿味，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
　　你们在暗道中走出一段距离以后，那“人”才沿着阶梯走下来。
　　仿佛是在刻意强调自己并无恶意一般，与你们之间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暗道两侧开始出现房间，每个房间都用门牌标示着它们的作用。
　　你和顾时夜从第一间开始，对每一间房间进行了调查。

　　【藏书室】
　　靠墙而设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
　　从民俗手工，机关术，到电波感应原理、以及生物材料学……
　　看得出来原主人的爱好涉猎范围很广。

　　【设计室】
　　有一道小门通往隔壁的藏书室。
　　房间中央摆放了一张宽大的书桌，桌上只有一张写着编号L-1314的设计图纸。
　　靠墙还摆放了一个巨大的书架，文件夹按照编号顺序整齐地排列在上面。
　　文件夹最上面第一排显示着：A-0001、A-0002……
　　纵向排列显示着：B-0001……K-0001。
　　以L为开头的设计图纸似乎仅有桌面上这一张。

　　粗略翻过几个文件夹里面的图纸，从旧到新，由潦草到逐渐精细。
　　随着纸张翻动，你能清楚地感知到面部轮廓被一次次修正，细化。下颌的弧度和眼型被反复调整。
　　越到后面的编号，图纸的线条愈发清晰肯定，细节也在不断丰富。
　　但每一稿的面部轮廓和五官的组合却始终如一，仿佛在固执地逼近一个早已确定的形象。
　　目光再次落到桌面上那幅精细得如同照片的成稿上时，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

　　【实验室】
　　房间中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实验台，上面规整地摆放着各种制作人偶的工具。
　　人偶的残肢散乱地堆积在地面，头部则被好好地安置在木架上。
　　如同大家来找茬小游戏一般，整齐地排成一排。
　　乍一看觉得他们都长着同样一张脸，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区别。

　　你觉得被几乎一模一样的脑袋盯着的场景实在有些渗人。
　　匆匆拉着顾时夜离开了这间房。

　　【档案室】
　　文件柜里面装满了各种档案。似乎同样是按照图纸编号顺序排列。
　　在文件柜的正前方摆放了数十个底座，有的底座是空的，有的底座上面站着完整的人偶。
　　数十名人偶从身形到面容，如出一辙，像是通过试验后量产出来的产物。
　　人偶脚下的底座还雕刻着编号：L-13140001……
　　你试图按照编号寻找关于他们的档案记录，却发现文件柜上并没有以L开头的记录。

　　就在你疑惑的时候，顾时夜忽然偏过身形，从柜子后面掏出一本文件夹。
　　正是根据L-1314编号图纸制作而成的人偶的档案记录。
　　里面详细地记录了每个人偶的编号，使用者身份，初次被激活的日期等信息。

　　「编号L-13140001」
　　使用者：张姊
　　职业：教书先生
　　初次激活时间：xxxx0年xx月xx日
　　归还日期：xxx5年xx月xx日
　　备注：备课时不小心将墨水的痕迹蹭在了他身上，等发现时颜色已经渗进木头里，擦不掉了。不过这样似乎也好，就作为独一无二的印记留下来吧。
　　……
　　「编号L-13140052」
　　使用者：王M
　　职业：裁缝
　　初次激活时间：xxx3年xx月xx日
　　归还日期：xxx4年xx月xx日
　　备注：之前为他们设计的深蓝采茶服很受欢迎，夜里赶工的时候眼花，剪刀不小心戳了他一下。原本想设计个护腕遮住那道痕迹，不过似乎没有必要了，毕竟已经没有办法留在村子里了……
　　……
　　「编号L-13140111」
　　使用者：尹X
　　职业：经商
　　初次激活时间：xxx5年xx月xx日
　　归还日期：xxx6年xx月xx日
　　备注：我只是想带他一起走……没想到会从山坡上摔下来。他保护了我，可是他的手……

　　根据档案的备注内容，你推测这些是被认领，之后又被归还的人偶。
　　从归还的时间，和“没有办法留在村子里”等话语来看，你猜测他们或许就是在村庄被迷迷粉控制前离开的那批人。
　　你按照人偶底座下的编号，找到了和记录中相同的印记：
　　墨水痕迹、剪刀留下的伤痕、以及最后那个断臂的人偶。

　　档案记录停留在编号L-13140111，再往后便是这组编号的图纸。
　　与设计室那张一模一样，但能看得出来这张才是原主人手绘的原稿。
　　若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可能是手绘的原稿与机械印刷出来的不一样，其中蕴含着原主人的感情。
　　而原本只是浮在纸面的线条，因这份感情生出了血肉吧。

　　你放下记录本，牵起顾时夜的手，离开了档案室。
　　在你们踏出房门的时候，那个一直默默跟在你们身后，只站在走廊上观望的“人”忽然进到了档案室里。
　　你好奇地回头望去，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却看到他就静静地站在那群人偶面前，抬头望着它们。
　　仿佛在看向自己诞生途中被冻结的影子一般。
　　脑海中，忽然浮现刚刚那叠图纸——从最初的草稿，到最终成稿。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群人偶便是成稿量产的产物。
　　而眼前站着的这个“人”。
　　看上去好似它们的同类，但实际上却又不一样。
　　唯独他，被赋予了灵魂，让你有种所有的图纸都是参照他画出来的错觉。

　　当这个认知在脑海中显现的那一刻，你感觉真相就如薄雾后的拼图，轮廓已经在脑海中隐隐浮现。
　　可偏偏缺少了最关键的一块拼图，让所有线索依然散落，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继续前进吧。”
　　顾时夜出声提醒。你点了点头。

　　随着这条暗道走到尽头，最后一间房间出现在你们面前。
　　房门紧闭，但却并没有上锁。
　　你轻易地打开了门，在你进去之前，不知何时从档案室出来的那“人”，竟抢先一步走了进去。
　　你愣了愣，才跟在他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这似乎是一间寝室。
　　房间并不大，一眼尽收眼底。
　　进门处摆放着一张双人沙发，小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食物，看上去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腐烂。
　　暗道和房间里的异味似乎就来源于这些食物。
　　继续往里走，正前方摆放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梳妆台。
　　一名女子伏在梳妆台上，满头发丝如冬雪落尽后的一片素白，毫无杂色。
　　双臂无力地垂落，手背上凝结着深褐色的血痂，与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边。
　　梳妆台周围，镜子的碎片溅落一地。
　　看上去像似无法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而徒生砸碎了镜片。
　　可偏偏散落的碎片却从每一个角度映照她的狼狈。

　　原以为这具身躯已经没了气息，可仿若听见你们这边的动静，下一秒那双眼却忽然睁开。
　　直到这时，你才看清她的面容。
　　虽然疲倦与细纹深深侵蚀着这张脸，但从骨相和肌底来看，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老。

　　她睁开眼，无力地看了跟在身后的你们一眼。
　　黯淡的目光在你和顾时夜身上短暂停留，随后移动到那“人”身上。
　　在视线锁定那“人”的面容的那一刻，原本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
　　一丝极淡的笑意在她唇角浮现，神情温柔得仿佛穿过了漫长岁月，终于见到了惦念一生的爱人。
　　在笑意浮现的那一瞬，在你脑海中，她的面容和人偶庙中供奉的神像重叠。

　　你看见她挣扎着似乎想起身，想靠近，可过于疲倦的身躯连抬头都已是勉强。
　　最后她只能保持原本的姿势，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手，颤抖着似乎想伸出手触碰那“人”。
　　却在即将触到的前一刻猛地停滞。
　　如同在她与他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一般，那只手就这么悬在半空，那“人”也没有动静。
　　片刻的死寂后，那抬起的手臂终于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垂落，再无声息。

　　她失去气息的那一刻，时空仿佛骤停。
　　但很快，静止的假象又被瞬间撕破，在你反应之前。
　　那“人”也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
　　说是倒下去，更像是如同失去主心轴的人偶，肢体散落了一地。
　　发出木材倒地瞬间特有的声响。
　　再次看向地面，你竟不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丝曾经为“人”的模样。
　　仿佛刚刚一路上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你中了迷迷粉的幻觉。
　　而后，房间陷入短暂的死寂。

　　眼前的一幕让你沉默了许久。直到系统最后一小时的倒计时提醒，才让你缓过神来。
　　你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搜索了这间不大的寝室。
　　除了一本封面磨损得看不清原色的厚厚的日记以外，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你翻开了那本日记，看着上面的字迹从青涩到沧桑，每一篇都不过短短几行，但却记录着跨越二十多年的岁月。

　　【内页发黄的日记】
　　xxxx年01月18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拿着本书静静地坐在树荫地下，神情淡淡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看见我过来，也没有流露出半点被打扰的不悦，反而微笑着给我腾出位置。
　　……
　　xxxx年01月20日：
　　原来他是隔壁新搬来的教书先生的儿子。
　　他似乎对人偶很感兴趣，我们约定，他给我讲山外的故事，我教他制造人偶。
　　……
　　xxxx年05月20日：
　　村庄被毁了。他护着我，自己却没有逃出来。明明该活下来的是他……
　　……
　　xxxx年01月18日：
　　认识他第一年。
　　找到了落脚的村庄，这里和过去生活的地方很像，这里的人也和他一样温和心善。
　　……
　　xxxx年01月18日：
　　和他相识第五年。
　　村子里的人学得很快，只要给他们图纸，就能把人偶造出来。
　　人偶的生意让大家的生活都好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画出来的都不像他。
　　……
　　xxxx年01月18日：
　　和他相识第十年。
　　村子里来了一群人。似乎要带大家做新的生意。
　　他们带来了偏僻山村接触不到的技术和设备，有了这些，或许我真的可以把他……。
　　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搬来了地下工作室。
　　……
　　xxxx年01月18日：
　　和他相识第十五年。
　　越来越像他了。
　　……
　　xxxx年01月18日：
　　和他相识第二十年。
　　我终于，画出来了。
　　……
　　xxxx年01月18日：
　　和他相识第二十五年。
　　人偶量产过去五年，外面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有人认领了新型人偶，有人离开了村子。
　　那群人的生意似乎有些奇怪，不过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他们带来了一种新的材料，说是能实现我的愿望。
　　……
　　xxxx年11月01日：
　　那种生物材料并不好获得，好在终于收集到了足够一个人使用的量。
　　我尝试将那些材料用在他的身上。
　　它们却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覆盖了他的全身。
　　当他被激活睁开眼的那一刻。
　　他终于活过来了。
　　我为他取了一个特别的编号：L-13140118
　　……
　　xxxx年11月18日：
　　是我太高兴了，以至于忘记，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
　　无法面对，那就让他离开吧……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通过日记，你粗略地窥探了她的一生。
　　遇见心仪的少年，却在相识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经历死别。
　　从此，用唯一的手艺将心爱的人复刻出来，便成了她活着的唯一的执念。
　　即使被人利用，也毫不在意。
　　最后终于成功，却忘记时间已经悄然过去。
　　欣喜之余，从镜子瞥见自己老去的模样，而制造出来的人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年轻鲜妍。
　　无法接受镜子里的自己，她将人偶骗出了地下室。
　　将这片生活了十几年的空间，圈为最后的墓室，在这片自己最熟悉的寂寥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直到人偶找上你，将你们一步步带到这里。

　　看完日记以后，你再次倒在梳妆台前那个支离破碎的人偶。
　　顾时夜从地上捡起一截手臂，上面是区别于其他人偶的感应器装配的地方。
　　在感应器的盖板上，找到了一条编号：L-13140118。
　　同时也验证了他只是一个人偶的身份。

　　特殊的编号来源于他的主人特别赋予他的，他们的初见的日子。
　　原本从他身体里感受的灵魂的气息，是她赋予他独一无二的意义。
　　现在她离开了，他又变成了原本的模样。
　　和档案室内，静默的人偶一模一样。
　　仔细回想，脑海中甚至已经回想不起他作为“人”时的具体模样。
　　毁灭的太快，仿佛他的存在不过是她和你们做的一场虚幻的梦。

　　在看到人偶身上的标识的那一刻，系统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连续响起——
　　“阶段三：推理真相任务完成。”

　　任务完成以后，你们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就在你们踏出寝室房门那一刻，整齐的脚步声从暗道入口出传来。
　　随后，你看见路副官带领着一队卫兵前来。
　　得到指令以后，开始清理现场。
　　你听见进入档案室的卫兵，看见一排排整齐地站立在那里的人偶，下意识惊呼：
　　“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人偶。”

　　其实不一样。
　　虽然他们因为出自同一份图纸，外表看上去确实十分相似。
　　但实际上，每一个人偶在诞生前就因制造者不同而有着细微的差别。
　　又因使用者的不同，而身上或多或少留有不同的痕迹。
　　每一条痕迹都是“他”与她共同以“岁月”为刻笔，以自身为载体留下的能被称之为回忆的无法抹去的记录。
　　这些“差别”和“痕迹”和被她赋予的特殊的生命和意义，支撑着“他”将作为独一无二的个体存在于这世间。

　　而与他们无关的外人，往往看不见这些，仅凭被创造出来的相似的外表，便妄言他们都一样。
　　就像在你来的世界里，很多人无法分辨外国人的长相，觉得他们都长一个样。
　　这种情况也无法同他们争辩，因为不曾靠近所以也注意不到那些明显不同的细节。

　　同理，那些说“他们”都一样的人，也不曾了解过“他们”的故事，观察过“他们”身上的特殊印记，自然也看不到“他们”身上被她赋予的特殊的意义和生命。

　　他确实只是由一张编号为L-1314的图纸制作出来的人偶。
　　但只有当他的外貌，他的由来，他和他的故事……这些所有组合在一起，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你不知道是系统延迟，还是这才是这个任务的真正答案，在你想清楚这些的那一刻，系统才传来最终任务完成的提示——
　　“阶段性限时任务：查明“他”的身份（3/3）完成。”
　　“倒计时结束后，将返回现实世界。”
　　“倒计时：00：29：59：”
　　“请玩家提前做好传送准备。”

　　你和顾时夜离开了人偶制造工厂。
　　他们的故事还在你脑海中盘踞不散，心中有些乱。
　　于是便提议在附近随便走走。
　　此时，外面依旧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着。
　　清冷的月光不足以照亮这片区域，只能堪堪勾勒出远处山岳模糊的轮廓剪影。
　　你和顾时夜静静地走着，路副官开着车在后面与你们隔出一段距离。
　　车灯为你们照亮前面的路。
　　你知道自己剩余的时间不多了，并不足以陪顾时夜从这里走回山庄。
　　只好先一步打破沉默：
　　“唉，真是可惜。”

　　“怎么了？”
　　“觉得可惜。明明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将想要的“人”制造出来了。”
　　“却因为外貌焦虑，都没有怎么好好地待在一起。”

　　“当局者迷。”
　　“身陷其中，有时难免钻了牛角尖。”

　　“那倒也是。”
　　你随口回应着顾时夜。
　　他刚刚那句话不知为何，让你忽然联想到了前几次离开的时候，他对你说的那些话。
　　在他看来，你也曾经十几年过去容颜不变。
　　虽然现在此时此刻你们的时间同步。
　　虽然你并不觉得顾时夜是那种会内耗焦虑，然后不顾你的意愿就轻易放手的人。
　　但你还是想借此事将当时没来得及说给他听的一些心里话告诉他。
　　你思考了片刻继续开口：
　　“不过如果是我，我还是想好好珍惜能在一起的时光。”
　　“毕竟，对于人偶来说，外貌什么的也不重要吧。”
　　““他”是因为她而重新有了生命，对“他”来说，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四哥，你觉得呢？”
　　闻言，顾时夜停下了脚步。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并不关心人偶的事，也没有对你的话做出回答。
　　可那双黑眸又垂下眼来直直地看着你。
　　你在顾帅的目光下缴械投降，索性将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
　　“就像，对我来说，四哥是我回到洛宁的意义。”
　　“无论洛宁变成什么样，只要你还是顾时夜，是我的四哥，就好。”
　　“外貌、身份什么的，我不在意。”

　　你不知道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在顾时夜眼里是什么表情。
　　虽然心里组织了很久的话语，但真的说出来好像又和心里所想的差了点什么。
　　不过总归意思是表达出来了，就是说完以后，你自己都觉得当着顾时夜的面说这些，还是有点羞耻。
　　所以你也没有再问他的意见，而是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就在你回头背对着他的那一刻，原本以为顾时夜会一直保持沉默下去，不曾想他却忽然开口：
　　“我亦如此。”

　　得到顾时夜的回复，你仿佛又鼓起了什么勇气，继续说到：
　　“而且，人偶也好人类也罢，都没有永恒存在的道理，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倒不如，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待在一起。”
　　“四哥，你说对吧。”
　　你听见顾时夜淡淡地嗯了一声。
　　虽然还是一贯的没什么表情，但你总觉得他现在心情不错。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有点累了，要不咱们还是坐车回去吧。”
　　其实是你瞥了一眼任务面板，时间不够了。
　　“要背吗？”
　　你摇了摇头。
　　毕竟顾时夜也陪着你折腾了一晚上了，虽然面上不显，但你觉得他应该也累了。

　　汽车缓缓行驶在返回山庄的路上。
　　上车的时候，你还觉得自己精神十足。
　　吹了一会暖气，紧绷的精神忽然放松了下来，一股难以抵抗的睡意袭来。
　　你渐渐无法稳住身形，随着汽车转弯的幅度左右摇晃起来。
　　顾时夜一把将你揽入怀中，黑眸沉沉的看着你良久，才缓缓开口说了一句：
　　“睡吧。”

　　虽然意识迷离，但你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这一觉睡醒以后，你怕是不能再传送回到这片区域了。
　　于是你用尽剩余的所有力气攀附着他的肩，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四哥，明天一早，我先回洛宁等你。”

　　顾时夜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确定他明白了你的意思以后，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双手无力地耷拉在他身上。
　　你感觉他抱着你的手臂收紧，在意识完全消散前，只听见脑海中响起最后十分钟的倒计时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