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碑》料春知晓

1、煎蛋的味道

　　阳光透过新公寓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割出几道暖黄的条纹。欧颂荣睁开眼，鼻腔被微焦的味道充斥，耳边传来油热开的吱吱声——是杜陌希在煎蛋，他总喜欢把煎蛋边缘煎的焦黄，说这样才会好吃。

　　“醒了？”男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从厨房飘来。欧颂荣侧过头，看见穿着深黑色的居家服，背影挺直，正歪着头认真煎鸡蛋。

　　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和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欧颂荣撑起身子，手腕不经意蹭过床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他三年前做饭的时被油烫伤的。

　　刚触到伤疤，一直温热的手就覆了上来，杜陌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指尖轻轻摩挲着那道印记，语气带着点埋怨，又藏着化不开的温柔，“以后别进厨房了，你的手是用来画稿的，这些事让我做就好，再烫伤的话，我就去给你买最贵的烫伤药。”

　　欧颂荣笑了笑，想说“知道了”，喉咙却莫名的发紧。他抬手想去抱住杜陌希的腰，指尖却像穿过一团雾气，什么都没碰到。

　　心脏猛地一缩，他慌忙收回手，假装揉了揉眼睛，掩饰住眸底的慌乱。

　　“怎么了？”杜陌希弯腰，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里带着淡淡的薄荷味——是他一直用的牙膏的味道。“没睡好？还是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槽的？”

　　“没有”欧颂荣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就是觉得……这里的阳光挺好的。”

　　新公寓是他三个月前租的，远离了以前的城市，远离了那些熟悉的街道和人群。他以为换了个地方，就能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抛开，现在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杜陌希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嘴角弯了弯，“喜欢就多晒会儿，我去把鸡蛋盛出来。”他转身走向厨房，步伐轻快，和以前一样。

　　欧颂荣坐在床上，盯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有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一切会不会不是真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用力地压下去，怎么会不是真的呢？杜陌希就站在那，煎蛋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他的气息，他的模样，都真的触手可及。

　　一定是自己太焦虑了，欧颂荣这样告诉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厨房门时，杜陌希刚好把煎好的鸡蛋放到盘子里，朝他扬了扬下巴，“去洗漱，过来吃早餐。”

　　三年了。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在厨房做饭，被油溅到手，疼得蹲在地上倒吸冷气，恰好杜陌希回来，他看到这一面，气得微皱眉头，一边说他“逞能”，一边抓着钥匙就往往走。

　　他当时认为杜陌希因为这件小事跟他发脾气，自己也很生气，对着杜陌希的背影喊了一句，“不用你管。”声音满满是赌气的意味。

　　杜陌希没有回头，只是摔了门，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去了医院，他才知道，杜陌希去给他买烫伤膏了……

　　“发什么呆？”杜陌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欧颂荣抬起头，看见杜陌希正在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没胃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煮。”

　　“没有没胃口，你做得很好吃。”欧颂荣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眸底的湿意，“就是……想起你以前给我煎鸡蛋的样子了。”

　　“以前？”杜陌希轻笑，伸手揉了揉欧颂荣的头发，“以前不也这样吗？只要你想吃，我天天给你煎。”

　　他的手很暖，触感真实得让欧颂荣感到安心。可不知为什么，欧颂荣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少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

　　吃完早饭，杜陌希像往常一样收拾餐桌，欧颂荣走到客厅，目光落在门口的鞋柜上。那里放着一双跟新的男士运动鞋，是杜陌希最喜欢的款式，鞋边有些磨损，和他记忆中杜陌希常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只是……这双鞋的鞋底，干净得过分，不像有人天天穿的样子。

　　欧颂荣走过去，端下身，伸手想碰一碰那双鞋，手腕却被杜陌希抓了一下，“别碰，刚擦干净的。”杜陌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欧颂荣转过身子，抬头看身后的杜陌希，笑容有些勉强，“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杜陌希松开手，转身走向阳台，“我去浇浇花。”

　　阳台上有几盆绿萝，是欧颂荣搬来的时候买的。杜陌希拿着喷壶，小心翼翼地给叶子浇水，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欧颂荣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疑虑又冒了出来。

　　这个杜陌希，过分完美。完美得就像根据他自己的记忆，一点点拼凑出来的幻影。

　　他记得杜陌希吃面会放很多辣椒，记得杜陌希喜欢给流浪猫流浪狗喂吃的，记得杜陌希生气的时候，会微微蹙眉，到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是，眼前这个杜陌希，温柔得过分，安静得过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就好像，他在刻意扮演欧颂荣记忆中的样子，生怕出一点差错，就会被戳穿。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阳台的玻璃溜进来，在欧颂荣的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欧颂荣看着那道影子，忽然觉得，那影子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他用力眨眼，告诉自己不要乱想。

　　杜陌希还在，他没走。

　　只要他愿意相信，只要他不去触碰不该触碰的地方，这样平静的日子，或许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至少，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