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告别》章节

7、第 7 章

　　出了餐厅，钱峰提出开车送李心橙回去，李心橙说家住得离这不远，吃完饭正好散散步，不必麻烦。

　　钱峰还是执意要送：“多谢你请我吃晚饭，我不送你回去说不过去，太不绅士了，我会责怪自己的。”

　　他已经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伸手邀请李心橙上去。

　　该说的话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明白，李心橙不想表达得过于直白，让大家尴尬。于是没再拒绝，按照钱峰所期望的，坐进了车里。

　　钱峰随后坐进去，倾斜半边身体，想替李心橙系安全带，李心橙忙挥手说不用了。

　　红色轿车在道路上缓慢行驶，车厢内很安静，和车窗外熙攘的人群形成对比。李心橙背靠座椅，眼睛看着前面的道路，钱峰主动搭话时，他应付着说两句，除此之外不提新的话题。

　　因此，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有来有往，实际上却是钱峰一个人说话。

　　没过多久，钱峰话锋一转，将谈论的焦点引到自己身上。他的脸稍稍侧过来，像是要郑重其事地介绍自己：“我们刚刚认识，其实你还没有那么解我，我给你讲讲我的情况吧。我今年三十七，从年龄上来看是比你大不少，但是我没结过婚，有自己的事业，也有单独的住所。”钱峰用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这辆红色奥迪前两年买回来，很好开，你要是想去哪儿玩随时告诉我，我开车接你送你，很方便。”

　　李心橙打量了下车厢内部，体贴地回答：“车子是挺好看的，很舒适。”

　　“是吧？”钱峰脸上的笑容更深，将刚才的话题逐渐向外拓展，“你发布的所有视频我这几天都看了一遍，你是一个人住吧，视频里没见到其他人在。是…单身吗？”

　　李心橙漫不经心地应和：“嗯，是。”他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刚才会他答应上车了，简直给人可乘之机。

　　钱峰听他这样说，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眼睛时不时往李心橙的大腿处瞄。

　　李心橙感到头皮发麻。

　　终于快到小区门口时，他吁出口气，手指着路边，说：“就停这儿吧。”

　　钱峰停下车，给了李心橙一个空档，他逃似地拉开车门迅速跑出去，钱峰却不死心，在他身后紧追不舍。

　　马路旁栽着一排树，李心橙走到树荫底下，转过身跟钱峰告别：“回去慢点，谢谢你送我回来，有其他事情我们回头再聊。”

　　说完他转身要走，钱峰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鼓足勇气，往前迈了一大步。近得快贴到李心橙脸上了，李心橙吓了一大跳，脚往后退，用手扶住路边树木粗壮的树干。

　　长长的路灯投射出暗黄色的光，透过树荫晕在两个人脸上。钱峰的半张脸带着阴影，仔细看起来显得崎岖不平，有种可怖的意味。李心橙的脸则被全部笼罩在灯光里，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怕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他上半身往后仰，整个人倚在树干上，钱峰顺势贴上去，两只有力的大手钉在李心橙腰两侧，他的膝盖不断小心靠近，最后蹭到李心橙的腿间。

　　钱峰的语气十分温柔，像在和李心橙商量：“我把剩下的广告费提前付给你怎么样，只要你高兴，你可以和我们公司达成独家合作。你有没有男朋友我不介意，几个人在一起这种情况我也能接受，我身体素质很好的，你试了之后就会知道。”

　　李心橙被这种黏腻的姿势弄得浑身难受，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喘不上来气似的，生硬地说：“钱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拍视频，你要是有其他特殊需求还是找别人去吧。”

　　说完，他推开钱峰的胳膊，又往后退了几步，两人保持一段距离。

　　钱峰脸色很不好看，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什么，李心橙整理好衣服，却说：“钱先生，你说的那些我真的听不懂，也理解不了，不过现在有件事你需要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当作您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如果您下次还这样，那我只能把您预付的广告费退还给您，视频恐怕是没法拍了，没办法合作，而且，我也不想去警察局。”

　　他说完后叹了口气，然后扭头快步往小区门口走。钱峰留在原地，脸上红一边白一片的。

　　回到公寓里，公寓的灯亮着，茶几上摆放着一堆打开的外卖盒，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谢鸣屿坐在电视机前，边“滋滋滋”地炙烤着牛肉，边看球赛。

　　通过贴在盒盖上的贴纸，李心橙辨认出那是原先开在学校对面的烤肉店。那是一家自助烤肉店，还开着的时候李心橙和班里的同学经常光顾，一吃就是几十碟，摞成手臂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生太能吃，还是因为其他原因，烤肉店开了不到半年就倒闭了。

　　后来同学们提起过，烤肉店搬到了偏僻荒凉的地方，那边租金便宜许多。

　　不知道谢鸣屿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新地址的，他原先带谢鸣屿吃过一次，吃到一半，谢鸣屿嫌小店环境不好，烟熏火燎的，太呛鼻，他直接甩袖子走人，弄得李心橙很不愉快。

　　现在两个人又处在闹别扭的时候，人也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买了这家的烤肉带回来吃，生怕李心橙忘了那段久远的不愉快的经历似的。

　　李心橙闻到那股飘荡在鼻尖的诱人香气，口水被激发出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烤肉了。咽口水的声音太大，被谢鸣屿听见了，他抬起头和李心橙视线相对，也没说让他坐下，只是当着他的面咀嚼牛肉的声音更愉快。

　　李心橙心想，不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吗，他很有耐心跟谢鸣屿比，于是什么话也不说，回到卧室去做自己的事情。

　　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宣传视频应该怎么拍，大致理清了思路，客厅里滋啦滋啦的声音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他静静地聆听一会儿，听得心都急了，颊腮突然鼓了一下，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噔噔噔”地往客厅跑，踏地地板直响。

　　他在谢鸣屿面前站定。

　　谢鸣屿本来手里握着筷子翻着肉片，听到动静扭了一下头，就看见李心橙瞪着眼睛站在他跟前，两只手垂着，手指攥成拳头，紧紧的。

　　不过，这还不是最惹眼的，最惹眼的是李心橙光着的脚趾。那双脚趾精致伶巧，圆润透亮，泛着一层浅白的粉，还能闻到刚抹上去的樱花香的味道。

　　每次要用到它的时候，李心橙才会对它进行繁琐的护理，而现在没人提那些事，谢鸣屿在心里默默猜想，可能是李心橙要捣鼓他那些杂乱的视频了。

　　李心橙攥着手指，见面前的人眼睛直直的，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就拿脚踢他的腿。他用胡搅蛮缠的语气说：“你在这儿吃弄得满屋子都是味儿，不行，你去别的地方吃。”

　　谢鸣屿眼睛转回来，若无其事地看着电视：“卧室不想去，客厅不能待，我还能去哪儿吃？你要不愿意闻，就用纸巾把鼻孔堵住。”他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没转头，手往左一抬，正好递到李心橙手心里。

　　李心橙拍开那两张纸，身体没动弹，两只拳头绷得跟随时会炸开的小炸弹似的。谢鸣屿发出一声冷笑，不想跟他计较，拍了拍沙发，说：“你是见我吃烤肉心里馋坏了吧，想吃就坐过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一句‘我想吃’，这盒肉就给你吃好了。”

　　他拿筷子敲一盒还没打开的肉的边沿。

　　李心橙眼睛盯着那盒肉，沉默了足有一分钟。

　　他心里想，“我想吃”这三个字听起来轻飘飘，背后却有着隐藏的含义。

　　如果他真的说了，就意味着承认那天因为钱峰和看私人信息产生的争吵是自己的过错，谢鸣屿的行为没有任何问题。也意味着，是他先向谢鸣屿低头，是他更需要谢鸣屿。

　　这会使原本不平衡的爱情天平其中一端倾斜更深，他在两人的感情中占弱势，处在了更加“被轻视”的位置。而谢鸣屿，他在以后的生活中更加主动，自信，随意，随心所欲。

　　李心橙不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会因为几块肉就屈服投降。

　　他转身回屋，找到一条薄毛毯，很快又走回客厅，把毛毯扔到谢鸣屿身上。他的脚示威一般踩在谢鸣屿的腿上，用命令的语气说：“我这两天休息得不好，睡眠浅，你晚上不用回屋了。睡沙发就行，你不是最爱睡沙发吗，下次买一个跟公司里一模一样的好了！”

　　谢鸣屿抓着扔在身上的毛毯，没分辩，只是把电视机里球赛解说员的声音调得更大了，鼓噪得人耳膜疼。他板着脸冷冰冰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打算睡沙发，谁愿意大晚上去卧室睡，有的人晃着一双臭脚丫子动来动去的，实在太碍眼！”

　　李心橙听了这话气得全身喷火，因为他觉得谢鸣屿是在损他，污蔑自己的脚臭。

　　他毫不客气地踩了谢鸣屿一脚，然后忿忿回到卧室，反锁住房门。

　　这一个晚上，两个人没有和好的迹象，反而因为斗气再次闹得不愉快。

　　夜里，谢鸣屿还真就抱着薄毯子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了一宿，而李心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琢磨一件事：谢鸣屿胡说，我的脚明明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