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颜》晨曦微光夭夭

8、齐乐

　　她的腿被勒得快要变形了，表情都要扭曲起来，但考虑到安慰别人不能面目狰狞，不得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指指那些仍躺在地上的“宾客”，说道：“他们只是中了咒，明天早上就会醒过来。”

　　闻听此言，男子骤然抬起头来。

　　“真的吗？”

　　他露出一张如阳光般明媚的脸，仿佛刚才那个大声惨叫的人不是他。

　　江念念眨巴眨巴眼，眼前这人不正是她刚才在街道上给他修复过半边脸的人吗？

　　“是你？”她惊讶地说道。

　　男子喜出望外：“姑娘，竟然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他动作极快，起身便是一个大大的拥抱，江念念再次感觉要被勒得表情全非。

　　似是感应到她的不适，天空中忽地划过一道闪电，雷声滚滚。

　　这是要下雨了？

　　她刚想说要下雨了，我们快跑吧！然后从这种被勒住的束缚里逃出来，就听男子大叫道：“不得了了，要下雨了！”

　　随着大叫，他纵身一跃，扒在了江念念的肩膀上。

　　“我腿软，你背我下山吧！”

　　这行动这语言，让江念念感觉比空中的雷声还震耳。

　　这不是真的吧？

　　虽然她是修仙之人，背个男人不至于完全背不动，但她怎么说也是个修仙基础不怎么牢靠的女人，背个男人还是有点吃力的。

　　她正斟酌着怎么说上一句话，让他从自己羸弱的背上下来，又是一道闪电，雷声轰鸣，男子大叫一声，竟一头栽倒在她的肩上。

　　这这这……他不会是晕倒了吧？

　　她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居然真的晕倒在自己的肩膀上了。

　　唉，好吧，背就背吧！

　　她走了几步，忽地想起地上“宾客”，实在不忍心，腾出一只手为他们幻化出了一个大大的棚子，将他们竟数遮住，免去被一场大雨浇灌。

　　天色忽明忽暗，大雨如注而下。

　　江念念背着黑衣男子走不快，虽然幻化了一把伞飘在上方，还是被淋得有些狼狈。

　　眼前的路在雨水中越来越不明，明明上山只花了一会儿功夫，下山却如行万里长路。

　　恍恍惚惚间，一间黑瓦白墙的道观在眼前渐渐清晰。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江念念实在是有些累了，便朝着道观走去，想要在观里歇息一会儿。

　　道观前的石块路被雨水冲刷得十分干净。

　　江念念沿着这石块路走得近了，才发现这道观看起来十分破旧。

　　许是没人往来了，正好。

　　她推门而入，穿过空荡荡的院子，跌跌撞撞地进了观中。

　　观里似是经年未有人来过，神像蒙尘，供台更是蛛网缭绕。

　　好在进了这里，她再也不用浪费她的修为撑着那把似乎没起什么作用的雨伞。

　　还有，她终于不用背着那个几乎压垮她身子骨的男人了。

　　她抖擞抖搂身上的雨水，准备那男子放下。

　　谁知，那男子像是被触动了回魂开关一般，竟突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哎哟哎哟！刚才发生什么了？”

　　“哎呀哎呀！我怎么在姑娘背上，真是失礼！”

　　他从江念念背上跳下来，掸着身上的雨水，那生龙活虎的模样让江念念几乎忍不住要怀疑，他刚才是装的吧？他刚才是诓她背他的吧？

　　想着想着，她嘴里就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男子一脸茫然地看向江念念，在看到她脸上的雨水时，十分心疼地走上前，“哎呀，你看你，怎么脸上都是水？”

　　他开始用他袖子给她擦脸上的雨水，只是他的袖子不知什么时侯沾上的泥水，擦着擦着竟给江念念擦成了一张泥脸。

　　“哎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脸真诚，满脸歉意。

　　江念念只觉得忍着也不是，发作也不是。

　　就在这时，哧啦一声响，两人不禁寻声抬头看去，神像的左右手竟自行上下摆动，犹如修士施术一般摆出一个手势。

　　手势起落间，一阵山河崩裂的声音，周遭的环境像是镜片般扭曲碎裂。

　　男子的叫声又响起：“哎呀，什么情况？”

　　两人摇摇晃晃，如坠无边无际的镜像之中。一片混乱中，只有两人声音在虚空里飘荡。

　　“救命！”

　　“不要扯我头发！”

　　“救命！”

　　“不要撕我袖子！”

　　“救——啊，不要踩我的脸！”

　　两人最终陷入一片黑暗境地，也不知是坠下了陷阱，还是落入了幻境。

　　等到眼睛能够适应黑暗时，江念念发现他们在一条极窄极长的甬道里，这甬道窄得几乎只容得下一人前行，她刚想叮嘱男子不要跟丢了，就发现，那人竟早就躲在她的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衣裙。

　　她真是多余的担心。

　　甬道光线不明，又看不到尽头，两人只能慢慢摸索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江念念知道这个总躲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名叫齐乐（yue）的时候，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你们若不想在这‘千里红尘’中走上万万年，便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江念念和齐乐向来声处看去，只见一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举着拐杖，四肢大张，以一个极其滑稽的样子被几根枯枝牢牢地束缚在墙壁上。

　　江念念奇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墙壁之上？”

　　中年人吹胡子瞪眼：“看不出来吗？我是这道观的主人！”

　　江念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相信地摇摇头，有这么狼狈地被绑在墙上的主人吗？齐乐也跟着摇摇头，必须和肯背他走路的人保持同一战线。

　　中年人也不分辩，只喝道：“放我下来，我带你们出去！”

　　江念念回头看向齐乐，想向他寻求意见，谁知，那人却嘻嘻一笑：“我都听你的。”

　　呃……她只好开动自己的脑筋……千里红尘，据说是一种特别厉害的迷幻阵，不得要领，便是在里面走上千万年也走不出去，传说有人在里面走到青丝变白发，然后哭死在里面……

　　哭死在里面……想想就很惨，她才不要！于是，她立马做了决定，要救这道士下来。

　　她指尖微动，绯红色的气息流动而出，先是微弱继而像是卯足了力气，可是，那看起来很脆弱的枯枝纹丝不动。

　　眼见中年人的眼神越来越是不屑，而江念念越来越是力不从心，一道黑色如游丝的气息不知从何处散发而出，混在了绯红色的气息间。

　　在那黑色气息触到枯枝的瞬间，咔嚓一声响，枯枝应声而断。

　　那气息实在微弱，江念念竟未发现，还以为自己久攻之下，断了枯枝。

　　原本以为束缚解除，道士会如获新生翻身而下。

　　谁知，江、齐二人迎来了更大的咔嚓、咔嚓声。

　　枯枝断后，那中年人竟是直接摔了下来，手脚着地处传来凄惨的骨折声。

　　江念念惊呆了，问道：“你……你没事吧？”

　　她想上前搀扶一把，却见那中年人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屑地：“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呃，刚才那不是骨折的声音吗？

　　江、齐二人简直不敢相信。

　　中年人似是很满意两人表情，但仍觑着眼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傲慢地说道：“我身体不便，你们谁背我？”

　　他那模样似乎谁背他都是至高的荣耀。

　　一男一女，正常来说都是男的来背人吧？江念念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然后十分意外又觉得非常合理地看到了齐乐指向她的手指。

　　当中年人问出那句谁背他的话时，齐乐就已经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她背。

　　她刚想争辩几句，就见齐乐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摆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她实在无语，眨巴眨巴眼，只好认命，走过去，一把背起了中年人。

　　这中年人看起来也算壮实，但背起来却出奇地轻。

　　江念念并未多想，只想他快些带路。

　　中年人被背起后不再多说他话，嘴里念念有词，江念念竖起耳朵也没听懂他念了些什么，但是，随着他的念诵，原本窄小的甬道豁然开朗，竟变成山石林立的溪涧，山石拔地入天，溪水如玉落盘，江念念还来不及感叹眼前的美景，溪涧又变成落日荒漠，红日橙暖，飞沙缭绕，一片暖阳沁心入脾。

　　念诵不止，转眼间，百十种景致在他们眼前闪烁而过，如梦似幻，直到最后一句“千里红尘一线牵，与子携手万万年。”响起，仿佛唱了尾声，一阵贯耳的瓦罐破碎声响，眼前的所有景象碎裂消失，三人又回到了蛛网缭绕的神像前。

　　不知为何，江念念总觉得他们能破除幻境，完全是靠最后一句尾声，而这尾声虽从道士的口中念出，却更像是混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而这声音才是真正破解幻境的关键。

　　她不由地看向了一旁的齐乐，想问一问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但只一眼，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个不用背人马上就生龙活虎的齐乐，在看到她看自己的时候，立刻又扮出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好像生怕她多出一件事情扔给他。

　　呃……

　　她刚想给他一个白眼，一声风啸声突然从神像的方向传了出来，紧接着便听到道士大叫一声：“小心！”

　　江念念和齐乐只觉眼前一道巨大的白影闪过，便被一股强劲的狂风卷起甩飞出去。

　　江念念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撞飞了，强撑着抬眼看去，只见一条白色蛟龙腾空而起，杀气腾腾，正要扑下来，却在看到中年人的一刻犹疑了起来。

　　中年人满眼不忍，还是对着江念念大喝道：“打它！左三，前三，右四……”

　　什么左三，前三？出拳吗？

　　江念念来不及多想，按着道士说的方位迅速地打了一遍。

　　一通拳下去，那蛟龙竟被打得头晕目眩，在空中凌空翻了几下。

　　中年人继续大叫道：“下颌打五——”这声音叫得虽大，却如同哭了一般。

　　江念念看他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飞身而起，一个响指在蛟龙面前打响，一个泛着七彩光芒的气泡从她指尖弹出，在蛟龙面前澎地炸裂。

　　蛟龙突然就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上下眼睑眨巴眨巴，最后像是困极了跌落在地呼呼睡着了。

　　是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