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忘川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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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风赶到之时，戒世阁已成一片废墟，这是百年来，戒世阁第一次被毁，过去有过许多在阁中自曝魂心之人，也从未造成过此种伤害。
主殿一侧被几根残柱撑着，沈长风曲腰进去，看到了满地的血迹，里面只有一具尸体，是许然的。其余弟子均已撤出，虽重伤之人不少，但丧命之人只有一人，他找遍了殿中，没有江尘的踪迹。
沈长风出了残殿，抬头看见一人站在废墟前。沈云川像没有看到沈长风一般，错身想要进殿，沈长风握紧他的手臂，拉住了他。
“我看过了，不在里面。”
“放开。”沈云川的语气很轻，听不清情绪。
“是小叔的错，昨日…”昨日是沈玉行的忌日，沈云川怎会不知呢。
“放开。”沈云川重复了一遍。
沈长风感受到掌心一点点翻起极强的魂力与之对抗，他叹了口气，轻轻松开了手，看着沈云川走进了大殿。
殿中散落了很多罚器，罚器上血迹斑斑，连着满地都是，殿中央一把断裂的椅子，沈云川感受到一处有着自己残留的魂力，这是留在江尘体内的那些魂力，如今随风溢散着。
沈云川不敢呼吸，他单膝跪在那处，弯着腰，伸出手抚触着地上已干的血痕，琉璃瓶从腰间滑落，碎了一地，月魂碟四散而飞，最后一同聚在了他的面前，落在了他眼前那大片的血迹之上。
他的胸腔、心脏、喉咙都像沉着千金重的铁块，一点气都透不进去也呼不出来。
九岁，他的娘亲没了。
十岁，他的父亲没了。
十一岁，他的小猫没了。
二十二岁，他爱的人，没了。
他像溺水般很久以后才吸上第一口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哪，江尘在哪，都说他自爆魂心，可他人在哪儿？
他将飘散的几道魂力收回自己体内，对，为何这殿内独有自己留在江尘体内的魂力，却没有江尘自己的气息，自爆魂心溢出的魂力，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在这世间游荡吗？会不会、会不会他还活着？
他御龙冲破废墟直上云霄，青龙在万剑门盘桓数圈，但却未寻得江尘半分踪迹，最后长啸一声，朝着沈严的府邸冲去。
“不好！”沈长风暗吼一声，也随即赶去。
只见沈严的府邸被巨龙冲个稀碎，府中人四下逃窜，沈严端坐在主厅紧闭着双眼，从看到青龙那一刻开始，他便知自己无力相抗。沈云川此人，虽为少宗主，但宗门人对他了解甚少，他若想杀自己，这点同门情分与规矩不知能不能让他迟疑几分。
显然沈严还是高估了这虚无缥缈的同门情分，沈云川落地后，沈严一颗苍老的魂心便开始越跳越吃力，魂心上一层又一层的寒霜结上又化开，直到凝固的时间越来越长，化开的时间越来越短，沈严一口黑血喷在胡须上。
此刻沈云川已站在他的面前。
“江尘在哪儿？”他高高站立着，向下俯瞰着沈严，眼里只剩杀意。
“不知…坍塌之时，他便没了踪迹……”
“不知？”
沈严的魂心被彻底冻住，他心下大骇，自己修行半生，竟对这年轻的少宗主无半分还手之力。
“云川！”沈长风剑比人先到，院中席卷起一堆树叶连在一起，变成一柄长剑横在了沈云川面前，沈严喘上一口气，又一口黑血喷出。
“祖父！不许伤害我祖父！”一位少年从厅外跑来，和那把长剑一起拦在了沈云川身前。
“让开。”沈云川伸出手掌，掌心中隐隐现出一颗魂心，是沈严的魂心，已重新凝上一层寒霜。
“云川！”沈长风也进入厅中，压住了沈云川的手腕。
“不是我祖父！”那少年慌忙地说道，“我祖父一早觉得事情有蹊跷，已写了条子让我递给了宗主知会他！不信你去问宗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魂心，“而且！而且我躲在殿侧看见了，江尘要自毁魂心之时，我祖父落了护魂诀保他，但不知为何他修为那么弱，竟然还是成功了！”
沈云川掌心的魂心一点点变透明，冰霜淡去，那颗魂心重新回到了沈严体内，沈长风将剑收回，“云川你听我说，现在还没有找到江尘，说明他很有可能还活着，也许他躲在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在等你回来”。
“自毁魂心之人，有可能活着吗？”沈云川望向沈长风，沈长风回想起那年他娘去世之时，小云川也是这样的眼神。
“那小子血脉特殊，不能拿常人看待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人，这账，小叔帮你先记着。”
沈云川似乎听了进去，又似乎没在听，他转身准备离去，巨龙将龙头低垂，等待着主人，他踏上了青龙，“沈严，今日你便将戒世阁交出，这账，看江尘想怎么算便怎么算。”
一句话杀气甚重，沈云川使用了传声诀，这数十字瞬间传遍了万剑门的每一派，那些参与了戒世阁今日事之人，大多重伤，好不容易醒了几个，听到此话又昏了几个。
齐铭在一群人中伤的最重，他受到魂力冲击最大，活生生震断了一只手，此刻另一只手拉着齐善长老，“伯父，你可要护我，他、他沈云川不会真的敢把整个戒世阁的人都杀了？”
齐善将他的手撇下，“愚蠢！你以为区区一个江尘能扳倒沈云川，扳倒沈巍容？你和沈云川见过几面？你怎知他敢还是不敢？”齐善背过身，“沈家一门世代都是这万剑门的主人，若想易主，岂是靠你这些手段就能成？”
“伯父，事已至此，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齐善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在这时扯我们，显然是非要把他也拉下水，“北定王那边怎么说？”
“刚递出去消息，北定王尚未起身，估计出这么大动静，怕是不会亲身前来了。”
“再递一道，让北定王的人快速撤出，千万别被人发现，本想趁机把江尘送与他们示好，现在江尘消失了，他们拿不到人，别留在这徒生是非。”
“伯父，好痛，我的手…”齐铭此时又捂着断臂的伤口嚎了起来，齐善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让锻造师给你造一臂，你当魂器使着吧。”
齐铭听着空中巨龙的声音变远了，害怕地躺了下来。
青龙此刻已飞往了魂兽界，沈云川再一次进入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双眼紧闭，散出万千魂力，魂力如同丝线一般连向此处的每一只魂兽，他心中想要得到回应，却又害怕它们给出任何一丝回应。
半个时辰过去，他收回了魂力，江尘不在其中，他心中落定一分，却又再觉失魂。
沈长风刚等到沈云川出来，他便又上了无极殿。
沈巍容不在。
守卫说昨日沈巍容已出发去了东极山接夫人去了，此次决心极大，如不是万剑门塌了，别召他回来。
沈云川转身离去，直奔羽族而去，沈长风紧随其后，直到落定在天羽殿殿外，不等通传，沈云川打算直闯，被早已候在殿门外的苏离拦下。
“沈公子！”她一声喊叫，二人均站定，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了十九年的人，手有些不自觉地微抖，他和自己印象中一般并无分别，除了鬓角多了两缕白发。
来不及寒暄，她递出一只罗盘，那罗盘精致小巧，泛着淡淡青光，“小姐如今还在昏迷着，但无性命之忧，她醒着的时候将这只罗盘托付我，说如你再来羽族，便将它交于你。”
见沈云川未伸手，“这是江尘小公子的那只。”
沈云川立即将它握在手中转动了几圈，但罗盘的指针始终未动。
“羽族族人身故后，罗盘碎，但不知道为何，此罗盘未碎，却失去了魂心感应。”苏离接着解释。
沈云川将罗盘握紧，转身又召开青龙欲离去，见沈长风跟上，定住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羽轻闲托我转交你，小叔，不必跟着我，我只是去找找他。”
沈长风刚接过信，青龙便腾空消失了。
沈长风展开了满是血渍的信，看到羽轻闲给他留的话，他不明白，什么是往昔已旧？什么是愿君常寻风月、天地阔？
他紧紧拽着那封信，脸色苍白。
苏离近身前去，他这幅样子和十九年闭关出来后前守在这殿门口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她可有话留给我？”
“小姐说人生不可回头，希望你放下…”
沈长风捏着信朝着殿中望了很久很久，后小心地将信叠好收起，转身准备离去。
苏离叫了他，递出一只罗盘，“公子！你还记得我吗，这只罗盘…”
沈长风看了一眼，将头别过，“不记得了。”御剑消失在了天羽殿。
我不愿放下，你能放下便放下吧，沈长风心想。
万剑门青龙骤起，惊动了整个山下小镇得百姓，楚临到午后得来一封暗桩递来的密信。
“戒世阁审讯，江尘魂心自毁而卒。”
“胡扯！”楚临将信揉成一团，“换个人再探！”
他在宅内坐立难安，最终坐在琴边抚了一个时辰的琴，直到收到了第二封密信。
“江尘昨日深夜自毁魂心，下落不明。”
“胡扯…一定是胡扯…”楚临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琴弦上，发出嗡响，他心中懊悔，若自己紧随许然其后探得消息通知沈云川，若自己不瞻前顾后，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发生。
李聪在一旁不敢吱声，他捡起密信展开，不由吃惊地叫了起来，“怎么会？！”
楚临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李聪似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这是江尘公子那天走前在门口塞我的，他说这是从清秋殿取的，看看给你父亲…给陛下是否有用……”
楚临缓缓地接过那瓶丹药，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他笑自己满心都是算计，却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留不住。
他手上的青色丝巾滑落，在视线里飘散、飘散，飘散成漫天的梨花。
—— 第一卷* 忘川前尘* 完 ——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忘川前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