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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第十五章星火不灭
      天宝九载,深秋。玉门关的风愈发烈了,卷着戈壁的沙砾,像无数把细碎的刀子,刮过残破的戍楼城墙,发出呜呜的悲鸣,似在悼念那些埋骨于此的大唐将士。关隘之内,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与疗伤草药的苦涩、篝火燃烧的焦糊味交织在一起,酿成一种独属于边关的、沉郁而悲壮的气息。
      又过了两日,西瓮城的临时军帐内,烛火摇曳。守关戍官李戍依旧昏迷不醒,静静躺在铺着粗布军毯的木榻上,胸前缠着厚厚的白布,渗出的血迹已凝成暗褐色。但与两日前相比,他原本急促微弱的气息,总算平稳了些,鼻翼微微翕动,眉宇间那抹如孤狼般的坚毅,即便在昏迷中,也未曾消散分毫。
      帐帘被轻轻掀开,带进一阵寒风。沈青瑶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汁,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袭浅青色的医袍,长发用一根木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清丽的眉眼。作为李绩大军中最出色的随军医官,她主动请缨留下照料李戍,拒绝了随主力后撤敦煌的命令。此刻她手中的药碗冒着袅袅热气,映得她眼底的担忧愈发真切。
      “戍官,该喝药了。”沈青瑶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小心翼翼地扶起李戍,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又取过一支银匙,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才缓缓递到李戍唇边。药汁苦涩,李戍牙关紧咬,根本无法下咽。沈青瑶没有气馁,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针,在李戍喉头的廉泉穴轻轻一点,他的牙关便微微松开了些。
      一勺,两勺……药汁顺着李戍的唇角滑落些许,浸湿了胸前的白布。沈青瑶耐心地擦拭着,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她与李戍相识已有三年,彼时她随父亲行医路过玉门关,恰逢李戍率军与突厥人激战,身负重伤。是她父亲耗尽心血将他救活,而她,便是在那段日子里,爱上了这个铁血丹心的戍官。只是李戍心中唯有边关与家国,从未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她便只能以医官的身份,默默陪在他身边。
      “你这呆子,倒是醒醒啊。”沈青瑶看着李戍毫无反应的脸庞,眼眶微微泛红,“你答应过我,等击退了突厥人,就陪我去看看关内的胡杨林。如今突厥人退了,你怎么反倒睡过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伸手轻轻抚摸着李戍粗糙的脸颊,那里还留着战斗时留下的疤痕,每一道疤痕,都是一段浴血奋战的过往。
      帐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沈青瑶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水,放下李戍,起身行礼:“陈公子。”
      来人正是陈远。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劲装,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已恢复了些许血色。在无相楼独特的内功调息下,他体内的伤势好了大半,只是胸口的伤口仍有些隐隐作痛。他走进帐内,目光落在李戍身上,眼中满是敬佩与担忧:“沈医官,戍官情况如何?”
      “气息平稳了些,但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沈青瑶叹了口气,“他失血过多,又中了源流教的诡毒,即便保住了性命,醒来也不知要到何时。”
      陈远点了点头,走到床前,凝视着李戍。这位曾如孤狼般守护边关的戍官,此刻安静地躺着,却依旧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气场。他想起那日在伊丽川,李戍手持“燎原火”长枪,冲锋陷阵,即便身陷重围,也未曾有过丝毫退缩。那样的英雄气概,足以让任何人动容。
      “我要走了。”陈远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师门有令,让我即刻返回终南山复命。玉门关的事,还请沈医官多费心。”
      沈青瑶心中一动,抬眼看向陈远。她与陈远相识不过数日,却深知这位无相楼弟子的正直与勇敢。在玉门关被围的日子里,若不是陈远挺身而出,恐怕玉门关早已失守。“陈公子一路保重。”她顿了顿,又道,“终南山路途遥远,路上多有凶险,尤其是源流教的残余势力仍在西域活动,公子务必小心。”
      “多谢沈医官提醒,我会注意的。”陈远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沈青瑶清丽的脸庞上,心中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他知道沈青瑶对李戍的心意,也敬佩她的坚守与勇敢。只是此刻,他身负使命,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厮杀声,夹杂着士兵的怒吼与惨叫。陈远脸色一变,猛地拔出腰间长剑:“不好,有敌袭!”
      沈青瑶也脸色发白,连忙扶着李戍躺下,拿起放在床头的药箱:“恐怕是源流教的残余势力!”
      陈远快步冲出帐外,只见关隘之内,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正在与唐军士兵激战。这些人身法诡异,出手狠辣,手中的兵器上还涂着墨绿色的毒液,显然是源流教的弟子。他们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高手,唐军士兵一时之间竟难以抵挡。
      “保护戍官!”陈远大喝一声,纵身跃入战团。他手中的长剑挽起一道凌厉的剑花,瞬间便斩杀了两名源流教弟子。剑光闪烁间,如月光倾泻,带着无相楼独有的清冷与凌厉。
      “陈小子,你来得正好!”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赵武手持一柄大刀,正与三名源流教弟子激战。他仅剩的一只独眼中满是怒火,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这位老兵拒绝了随大军后撤休养的命令,选择留下守护玉门关。此刻,他正带着新补充来的几十个兵,与源流教弟子浴血奋战。
      陈远身形一闪,来到赵武身边,一剑逼退一名源流教弟子:“赵老哥,这些杂碎怎么会突然出现?”
      “怕是冲着戍官来的!”赵武怒吼一声,大刀劈下,将一名源流教弟子的头颅砍飞,“他们想趁大军主力撤离,杀了戍官,夺取玉门关!”
      陈远心中一凛,果然如此。源流教贼心不死,竟想趁虚而入。他目光扫过战场,只见源流教弟子的目标十分明确,都是朝着李戍所在的军帐冲去。“沈医官还在帐内照顾戍官,我去护住军帐!”陈远对着赵武喊道,身形如箭般朝着西瓮城的临时军帐掠去。
      此刻,已有两名源流教弟子冲破了防线,来到了军帐外。他们一脚踹开帐帘,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李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李戍,你的死期到了!”其中一名黑衣人道,手中的弯刀朝着李戍的胸口劈去。
      沈青瑶脸色大变,想也没想便挡在了李戍身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闪过,两名源流教弟子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鲜血溅了沈青瑶一身。陈远收剑而立,眼中满是寒意:“敢动戍官,找死!”
      沈青瑶看着陈远,心中满是感激。若不是陈远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多谢陈公子。”她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被刚才的一幕吓坏了。
      “沈医官没事吧?”陈远问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血迹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我没事。”沈青瑶摇了摇头,走到床榻边,查看李戍的情况。见李戍依旧昏迷不醒,只是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混乱,她才松了口气。
      帐外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陈远知道,不能再待在军帐内。他对着沈青瑶道:“沈医官,你在此守护戍官,我去支援赵老哥。”说完,便转身冲出了军帐。
      战场之上,唐军士兵死伤惨重。新补充来的士兵大多没有经历过实战,面对源流教弟子的诡异招式,根本无从抵挡。赵武虽然勇猛,但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身上已多处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袍。
      陈远纵身跃入战团,长剑挥舞,如入无人之境。他的剑法灵动飘逸,却又不失凌厉,每一剑都直取源流教弟子的要害。无相楼的武功本就以斩妖除魔见长,对付源流教这种邪教组织,更是有着天生的克制。在他的支援下,唐军士兵的士气大振,渐渐稳住了阵脚。
      “这些杂碎,还敢来犯我大唐疆土!”陈远怒喝一声,一剑刺穿了一名源流教弟子的心脏。他转头看向赵武,只见赵武正被一名头目模样的黑衣人格斗。那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柄铁链,舞得虎虎生风,赵武渐渐有些不支。
      陈远身形一闪,来到两人身边,长剑朝着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心中一惊,连忙转身抵挡。铁链与长剑碰撞,发出“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黑衣人看着陈远,眼中满是忌惮:“无相楼的弟子?”
      “正是。”陈远冷冷道,“源流教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黑衣人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拦住我?”他手中的铁链突然一挥,朝着陈远的脖子缠去。陈远身形一矮,避开了铁链的缠绕,长剑顺势朝着黑衣人的下盘刺去。黑衣人连忙后退,却还是被长剑划伤了大腿,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赵武抓住机会,大刀一挥,朝着黑衣人的头颅劈去。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大刀劈中肩膀,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赵武上前一步,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却依旧嘴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口中套出消息,绝无可能!”
      陈远走上前,一剑刺穿了他的手腕:“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黑衣人惨叫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远的眼神冰冷刺骨,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绝不是在吓唬他。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陈远心中一动,抬头望去,只见一队唐军士兵朝着玉门关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李绩麾下的将领王勇。原来,李绩在拔营途中,接到探马回报,得知源流教残余势力偷袭玉门关,便立刻派王勇率领一队精锐骑兵返回支援。
      源流教弟子见援军赶到,心中大乱,纷纷想要逃跑。陈远与赵武怎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率军奋力追杀。经过一番激战,源流教弟子死伤殆尽,仅有少数几人侥幸逃脱。
      战斗结束后,玉门关内一片狼藉。唐军士兵伤亡惨重,到处都是尸体与血迹。赵武拄着大刀,喘着粗气,独眼中满是疲惫。他走到陈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小子,今日多谢你了。”
      “赵老哥客气了。”陈远摇了摇头,“守护玉门关,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他看着眼前的惨状,心中满是沉重。边关将士的生活,远比他想象的要艰难。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守护着大唐的疆土,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付出。
      王勇走到两人身边,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陈公子,赵校尉,末将王勇,奉李将军之命,前来支援。”
      “有劳王将军了。”陈远点了点头,“只是可惜,让几个杂碎跑了。”
      “公子放心,末将已派人追击,定不会让他们逃脱。”王勇道,“李将军担心玉门关的安危,让末将留下部分兵力,协助赵校尉守护关隘。”
      赵武心中一暖,对着王勇躬身行礼:“多谢李将军,多谢王将军。”
      王勇连忙扶起他:“赵校尉不必多礼。守护边关,是我等军人的天职。”他顿了顿,又道,“李将军还让末将转告陈公子,他已将玉门关的情况上报朝廷,相信不久之后,朝廷便会派人前来支援。公子安心返回终南山复命便是。”
      陈远点了点头:“有劳王将军转告李将军,陈某感激不尽。”
      回到军帐后,沈青瑶正在为受伤的士兵疗伤。她看到陈远走进来,连忙起身问道:“陈公子,战斗结束了?”
      “结束了,源流教弟子死伤殆尽。”陈远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沈医官,你辛苦了。”
      沈青瑶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心疼:“都是些可怜的将士,他们为了守护玉门关,付出了太多。”她顿了顿,又道,“陈公子,你身上的伤口没事吧?刚才战斗那么激烈,别又裂开了。”
      陈远心中一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伤口:“没事,只是些皮外伤。”
      沈青瑶还是不放心,拉着他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解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陈远的胸口,动作轻柔,带着一丝暖意。陈远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胸口传遍全身,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愫。他看着沈青瑶专注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
      沈青瑶察觉到他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收回手,拿出药瓶,为他涂抹药膏:“伤口确实没裂开,只是还需要好好休养,不可再剧烈运动。”
      “我知道了,多谢沈医官。”陈远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两人相顾无言,军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脸庞都有些泛红。陈远知道,自己对沈青瑶动了心。只是他身负使命,前途未卜,根本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
      “沈医官,”陈远打破了沉默,“我明日便要启程返回终南山了。李戍戍官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沈青瑶心中一痛,抬眼看向陈远:“陈公子,一路保重。”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知道,陈远此去,前路凶险,两人或许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你也多保重。”陈远轻声道,“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玉门关看你和戍官的。”
      沈青瑶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泪水。她强忍着泪水,转身走到床榻边,为李戍盖好被子。她不想让陈远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远便已收拾好行装。他来到李戍的军帐外,沈青瑶早已在那里等候。她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递给陈远:“陈公子,这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些疗伤草药和干粮,路上用得上。”
      陈远接过包裹,心中满是感激:“多谢沈医官。”他打开包裹,只见里面除了草药和干粮,还有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朵莲花,栩栩如生。
      “这枚玉佩,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沈青瑶轻声道,脸颊微微泛红,“戴上它,或许能为你带来一些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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