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成舟》谢逅晴天

2、第二章：

　　听见面具男的话，申巧而抬眼一惊，他认识她？

　　但她无暇在这个时候追究这些。何况她与殿下的婚事也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旁人知晓也不出为奇。

　　眼下最要紧的，是她要扮演好被挟持的角色。她被紧紧钳制在他怀中，刀锋贴颈，火光倒映在那抹寒芒上，仿佛能烧出血的味道。

　　将士们一边咬牙试探逼近，一边生怕激怒了那面具男。

　　男子却抱着她缓缓退入火光更深之处，一只手稳稳扣住她腰间，步伐沉稳如铁。他侧脸沉静，像是根本不惧这群人动手。

　　沿着御花园后的偏道穿梭，刀风数次擦过身侧。申巧而几乎被迫贴在他背后，借他的臂膀与速度遮挡一切来袭。

　　“拦住他们！”
　　“别让他们出北门！”

　　喊杀声愈逼愈近，宫道两侧的护卫纷纷聚来，、他转身一掌击飞近身兵刃，掠至宫墙边缘。

　　那里，原本该是死路的偏门处，一处密道口被他一脚踢开，竟是早已备好退路。

　　一声“吁”响，隐约能看见一匹黑马迅速跃入黑暗中，身后长街已被人声彻底吞没。

　　将士还想再追，但这时赶上的六殿下却喝止了：“让他们走！走水要紧。”嘴上说的是走水要紧，但实际心里却有了新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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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马背上缓缓睁开眼的申巧而回头望去，只见一线火光在风中摇曳，缓缓沉没于闭合的宫门之后......

　　他们疾驰而出，来到城门口时仍有百姓惊觉动荡，仓促逃命。有人跪地哭嚎，动乱的气息正悄然蔓延。

　　她坐在前头，不时回头望，心中担忧若是三殿下赶不及入城，百姓会如何？此刻，她竟然有点希望六殿下只是好权，实际也能善待人民。

　　身后的面具男则一言不发，只将手稳稳搭在她身侧，偶尔略动，调整方向。

　　她能感受到他气息不远。她不敢说话，也不敢问他们要到哪里，方才只顾从宫中出来，视乎忘了身后男子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纵火犯。

　　他们一路奔驰，直到林深风重，前路幽黑，他才低声开口：“这里，停下。”

　　俩人的手同时勒动缰绳，马停在树影下的空地。

　　她正要缓一缓久未骑行的不适感。回头的瞬间，却恰好被一把匕首冷冷地指向她的脖颈，锐利的刀刃在她的喉咙处。

　　那冰冷的钢铁，她只需稍稍一动，匕首就会刺入咽喉。此刻她连口水都不敢往下咽，生怕一不小心便会血洒当场。

　　他没有说话，眼中的冷漠与危险昭然若揭。

　　杀？还是留？面具男指间的力量微微波动，是在犹豫，衡量什么？

　　“你若想杀我，很正常。”见他不说话也不动手，申巧而决定拿下主动权。

　　这男子杀伐果断，本能要灭口很合理，尤其他刚放火杀人都被她亲眼目击。出于“习惯”和自保，本就会第一时间考虑杀人灭口。

　　但如今他犹豫了，也许她可以争取一下，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看到不该看的，是该杀的。但您仔细一想，我也没看到最不该看的，不是吗？”申巧而意有所指地抬眼看向他白银色的面具，其实一晚上下来，她根本没见到他的真面目。

　　他依旧未动，面色依旧冷冽。

　　申巧而只能继续：“我想你在宫中埋伏的日子不断？你知道我是三殿下的未婚妻，虽然现在政局未明，但若我今日死在你刀下，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种麻烦吗？”

　　她不敢强调三殿下不会放过他这种话，因为她看得出来眼前男子其实根本没有在害怕什么政权官府。但她想，一个处事干净利落的人，应该不会喜欢麻烦才是。

　　“若我今日活着，六殿下为了巩固势力，我便是他用作打击三殿下最好的方法。毕竟‘三殿下准正妃被刺客放生归来’怎么看都更像共犯吧？”

　　眼前男子一直没有动静，她只能不断抛出橄榄枝，希望总有一个理由让他觉得不是非杀了自己不可。

　　“比起一个不知方向的刺客，六殿下可是更愿意利用我打击三殿下。”

　　面具男一直盯着申巧而看，一个咽喉被匕首抵住的女子，居然还能用各种言语周旋，还能冷静地给他分析权衡利弊。

　　他手臂弯曲，原本抵着脖子的匕首尖端横向移开，锋刃几乎贴着她的皮肤滑过。

　　他靠近她时，两人眼神交汇，她透过白银面具看到他冷冽的眼神。他的眼珠子与常人无异，但就是透出一阵阵冷意。

　　为了不显出胆怯，她努力表现出冷静，甚至带有倔强的挑衅。

　　沉默片刻后，刀身轻轻一抖，他迅速收回匕首，毫无声息地藏回鞘中。

　　“我且看，留你有何用。”

　　见他收下匕首，申巧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他不是一个全无理智的无脑杀戮之人，不然就算她能逃出皇宫也难逃他刀下。

　　“快天亮了。”她抬头望向天空，从得知皇上驾崩那一刻开始，她的心情没有松懈过，此刻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殿下应该快到了吧？”她喃喃自语道。

　　黑林中，天边的黑暗渐渐消退，破晓的光线透过树梢洒下，见到了一抹光......

　　那一抹光是她一整夜都在期待的。她知道只要天亮了，六殿下就不得不让臣子们入宫。届时就轮不到他只手遮天了。

　　她一直望向天空，却没注意到身旁男子一直在看着她。

　　在他眼中，这位看似高高在上的准王妃有点不一样。她对黎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中视乎很在意。

　　正常女子若是惦记未婚夫婿，不该像她这般？她看起来彷佛更在意他能否来得及回来，处理那些所谓“朝政事宜”。

　　“我叫绝天凡。”面具男突然开口，说出了自己名字。

　　申巧而是震惊的，在她看来他们之间不应该知道彼此的姓名。当然面具男应该很清楚知道她的身份背景。

　　但她方才说完不知道他的身份，换取对方没必要对自己下杀手。如今他却主动说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何意？临死前的福利吗？

　　听说有良心的杀手都会在杀人前说出委派者的名字，方便被杀者去找对的人报仇，但说自己名字的又是何意？

　　“你......”申巧而小心翼翼地尝试说话，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叫绝天凡。天亮了，我要走了。”绝天凡说着，突然低头凑近她，：“倘若我的名字出现在皇榜，那我想你会有机会见到我的真面目。”

　　妥妥的威胁......这话可不就是在说，他放过她这一次，她就要保他平安一世吗？

　　绝天凡话音落下，接着纵身一跃身形瞬间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轻功如风，速度之快，看来就算不挟持她，他要离宫也是绰绰有余的。

　　申巧而瞥了一眼那匹被他留下的黑马，心中暗自嘲讽：看来这匹马也是个贼赃吧？

　　但都不重要了，她要回城跟娘娘汇合。赶在三殿下回来之前，为他准备好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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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还真成通缉犯了。”

　　她才刚刚入城，那张崭新的、刺目的皇榜，在晨光中耀武扬威地挂着。

　　上面的画像……赫然是她。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但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她申巧而。

　　朱笔写就的罪状触目惊心：
　　「申氏女巧而，勾结逆贼，焚宫谋主，罪大恶极。图示海捕，赏银千两。」

　　申巧而脑中轰然一响，寒意从脚底窜至头顶。

　　是六殿下，就这么迫不及待要铲除他们吗？针对贵妃娘娘，对她这个未来正妃下手，六殿下除了针对女子，果真没有别的能耐。

　　三殿下还没入城，他要剪除兄长羽翼，又要向朝野宣示手腕。给她扣上“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当真是一石多鸟的好算计啊！

　　一语成谶的无奈。

　　她只能立刻低下头，转身欲走。她现在不能再去找贵妃娘娘汇合，此地已成炼狱，她若是去接头，只会连累旁人。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诶？等等……”

　　旁边一个盯着皇榜看了半天的守城兵卒，目光突然在她脸上和画像之间来回扫射。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颤抖着指向她：“是……是她！申氏女！快抓住她，千两白银！”

　　城门口瞬间炸开了锅。

　　“在哪儿？”
　　“别让她跑了！”

　　糟了！申巧而心头一紧，再无暇多想，拔腿便往人流密集的市集奔去。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箭矢破空声齐齐追来。

　　“放箭！放箭！”

　　“咻——”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在前方的木柱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

　　申巧而吓出一身冷汗，脚下却不敢停，拼命地在街巷中穿梭。

　　好在她自幼在这城内长大，对街巷地形熟得不能再熟。左拐右转，穿过胡同，翻过矮墙，硬是甩掉了第一波追兵。
　　可肩头的衣衫已被利箭撕裂，火辣辣地疼。她喘着粗气，刚想歇口气，身后又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在那儿！”
　　“抓住她！”

　　申巧而咬牙，继续奔逃。然而，她越跑越觉得不对。

　　前方，竟然是一条死巷！高墙耸立，无路可逃。

　　她猛地转身，却见身后追兵已经涌了上来，将巷口堵得严严实实。

　　“跑啊，怎么不跑了？”领头的兵卒狞笑着，抽出腰间佩刀，一步步逼近。

　　“千两白银，兄弟们，发财了！”众兵卒哄笑起来，眼中满是贪婪。

　　申巧而靠着墙，随手在头上扯下一直尖锐的发簪，众人。但她心里清楚，以自己的身手，根本不可能突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咻！咻！咻！”数道细微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追在最前面的几名兵卒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咽喉处各钉着一枚不起眼的柳叶镖。

　　“有埋伏！”
　　“小心！”

　　剩下的兵卒瞬间慌了神，围攻之势骤然出现缺口。

　　申巧而来不及细想，抓住这电光石火的生机，从缺口处冲出重围。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方向亡命奔去。

　　她不敢停歇，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才力竭地跌坐在郊外一条小溪边，靠着树干剧烈喘息。

　　阳光透过林叶，斑驳地洒在她惊魂未定、略显苍白的脸上。才撕下裙摆，正欲处理肩头的擦伤时......

　　“呵。”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自身侧响起。

　　申巧而猛地转头，手中紧攥的发簪瞬间指向声源。

　　但回头却见到不久前才分别的面具男——绝天凡。

　　绝天凡不知何时已倚在一旁的古树下，白银面具遮掩了神情，只余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眸看着她。

　　他指尖夹着一枚铜钱，在阳光下转了个圈，语气悠哉得像在茶楼说书：“五文钱，赌你活不过三日。”

　　申巧而盯着他，想起方才那精准救命的柳叶镖，什么都明白了。惊惧褪去后，一股被命运捉弄、却又绝处逢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她收起发簪，没有回应他的话，在腰间取出铜板，摔向绝天凡：“再加五文，赌你不带我走，从此永无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