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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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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风,隔着雨,还有水塘流着的血。
申巧而看着那半张面孔隐在白银面具之后,露出的那半边脸轮廓清晰,眼神冷冽,看得出是杀人如麻的杀手。
这是今日在皇城内,她第二次见到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第一个是当今皇帝。
她不该停下的。见他方才动作迅疾狠绝,一手捂住副将的口鼻,另一手握着匕首,干净利落地送进咽喉深处。
那一刀几乎没有声响,熟练的动作显得精准、冷静、无情。
现在,轮到她要被灭口了吗?
面具男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一目击者,指尖在匕首柄上慢慢滑过。
她的眼神随着匕首看去,不消一瞬,她果断转身离去。这一表现仿佛她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那般继续往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
也许她赌对了。
面具男站在原地,没追,也没躲,只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
经历这么一遭,她更加谨慎也不敢再随意驻足,只想着要更快把贵妃娘娘送出宫。
申巧而,是当今三殿下的未来正妃。世人皆知她在不日后就会入住东宫,奈何三殿下前脚刚离开京城办事,后脚就传来皇上病危的消息。
这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真正传出京城,就在方才,皇上在她和几位大臣眼前吐血驾崩。
向来与三殿下竞争的六殿下几乎没有犹豫就开始布局,封了皇城大门。
皇上驾崩,群龙无首,外边必然大乱。但皇城内也不见得平静,皇上出事后,除了六殿下阵营的大臣还在宫中,其余人根本无法在天亮前进入皇城。
如此,在这城内除了她这个恰好入宫,看起来无害的女子,一个三殿下的人都没有。
但三殿下母妃——贵妃娘娘还在宫中,若六殿下执意要与三殿下争长短,那娘娘便是三殿下的软肋,所以她必须护好贵妃娘娘,不让六殿下得逞。
没想到,才刚走到贵妃娘娘殿前就看见了不速之客 —— 六殿下。
殿门外风雨骤紧,六殿下负手而立,神色淡漠,眼中却藏着不加掩饰的试探与锋芒。
申巧而顿了一下,接着便是毕恭毕敬地弯腰作揖:“小女见过六殿下。”
“申姑娘来得正巧,母妃担心贵妃娘娘哀伤过甚,特命太医前来诊治。但贵妃娘娘却迟迟未出,本王惶恐......”
说着,六殿下手一挥就要让太医和其余人直接上前,强行进入殿内。申巧而见状,立刻挡在前方:
“贵妃娘娘这阵日子抱恙在身,如今天色不早,想必娘娘定是服过汤药,正入眠。若再惊扰,恐生大恙。六殿下孝心可感,不如,容小女他日代为转达即可。”
六殿下冷笑:“我记得申姑娘与我三皇兄还未成婚吧?先帝方崩,你深夜擅留皇宫已是罪名,还敢阻挠本王?”
申巧而低头轻笑,这个六殿下,皇上这才刚走,他已经用先帝称其,夺位之心昭然若揭。
她不卑不亢继续道:“如六殿下所言,小女乃三殿下未来正妃。那是先帝准过的亲事,虽未圆房,但已有誓言。如今三殿下归期未定,小女留在宫内代为侍奉贵妃可不是分内之责?”
她以“未来殿下妃”自居,强压对方,夺了个“资格说话”的位子。
六殿下往里望:“那本王想要探望娘娘,不知未来皇嫂可否行个方便呢?”
“小女已经说过了,娘娘想必已服药入眠。殿下虽为皇子,但亦为男儿,若执意惊扰娘娘,小女恕难从命。”
六殿下见她如此坚持,心中的怒意更甚,但他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未来皇嫂口口声声说不得惊扰娘娘,但有关先帝口谕,本王可不能草率。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娘娘若是知道一二,请一定不可隐瞒。抑或说,三皇兄是否了解呢?”
这话说的,若真有什么先帝口谕,如今让这六殿下知道了,他不得灭口吗?
再说了,如若现贵妃娘娘现在说先帝有意让三殿下继位,那也是越矩的事。
这番话处处都是陷阱。
得幸,申巧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一句句回应:“先帝龙体欠安时,娘娘便闭门诵经,朝政之事更不会多过问。”
六殿下眯着眼,满眼的不信任。
“三殿下虽忠孝纯良,但从不越矩,关于先帝口谕之事,我想应当待明日几位王爷以及尚书大人、相国大人归来再从长计议。”
皇上新崩,王爷在封地赶回需时还有得一说,但几位重臣居然没有及时入宫。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旨意。
“看来,今夜本王是见不到贵妃娘娘了。”话是这么说,但六殿下眼神中存着不满和想要逼近的心。
“若殿下有疑,不如请司礼监查册,了解三殿下何时归来。但夜雨风寒,恐误大局。”
六殿下眼神冷下,显然先前的安排中,并没有将这个未来皇嫂放在计划中。
现在明知她是拖延、抵抗,但此距离天亮没有剩下几个时辰了。宫中禁军开始调动,宫外的王爷将军也可能要回到皇城,再闹就可能打草惊蛇......
就在殿中气氛绷紧之际,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冲进雨幕,身上沾着火星与泥水,跪地高呼:“六殿下!承欢偏殿失火了!火势颇大,殿下您快去看哪!”
六皇子猛地回头,目光如刀:“雷雨交加,怎会失火呢?”
“奴才猜想,正是雷电引燃帷幔,殿内宫女来不及扑救……现已烧到储物处,若再不压下,怕是要牵连毓庆宫......”正是六皇子母妃,丽妃娘娘所住的宫殿。
话未说完,六皇子已脸色大变。他深深看了申巧而一眼,那眼神像是记下了一笔旧账,袍袖一拂,转身进了雨幕,背影冷厉如风中乌云。
但申巧而却缓缓松了口气,抬头晚上漆黑的夜空。这火来得是时候,雨势也小得是时候,助她赢得了时间。
她匆忙冲入殿内,帘幕乍起,贵妃娘娘披着素白寝袍,未及梳整,便亲自出门迎她。
她眉眼间红肿未退,显然哭过多时,唇角无血色,神情却是难掩的激动与慌张,几步迎至阶前,声音微颤:
“巧而......你怎么来了……外头风雨这么大,你怎么……”
申巧而没有多言,拉起娘娘的手,交代了嬷嬷几句就要把她带走。但此时,娘娘却犹豫了......她在宫中多年,如今皇上刚走她就要离宫,她心中不舍。
“娘娘,”她轻声劝道,“宫中如今已不再太平。您一日留在这座宫墙之内,就一日是殿下的软肋。”
贵妃怔怔望着她,眼里满是不舍与踟蹰。
“殿下也许就在赶回的路上,他需要的是安全的朝局,而不是被人拿捏的牵挂。”她顿了顿,“您若信我,今夜便随我一道,先离开。”
接着,她俯身一礼,低声道:“只要殿下还在,京城的天,就塌不下来。”
……
宫道湿滑,雨虽歇了些,天色却愈发沉重。她带着娘娘换了内道小径,带着两名心腹伺婢,悄然朝北侧那道隐秘宫门前行。
眼看快抵宫门,贵妃娘娘却骤然停下。
“等一下。”她低声开口,目光落向远处一座隐在槐树后的偏殿,“我得去一趟青檀阁。”
申巧而一愣:“娘娘......”
娘娘眼神复杂:“皇上曾提过他写下了一些重要的事,放在那里……是他病中所立,我不能空手离开。”
见娘娘坚定,她也隐约感觉到那可能便是朝政改变的重要一环,于是她不假思索道:“我去。”
接着她拉着娘娘的手,轻声嘱咐:“您照原计划出宫,到宫门处,徐尚书家的马车已经备在那里了。若是半炷香内我没有回来,你们也要走,不可犹豫。”
娘娘看她一眼,这个自小在她底下长大的姑娘有多么倔强,她是了解的。只能点头,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手背,喃喃道:“你自个儿小心,那手谕可别落到旁人手里……”
申巧而点头,转身折返。那座“青檀阁”是前朝旧阁,宫人罕至,早已年久失修。
然而她刚一踏入院墙之内,便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味——是火。
木头灼烧的味道混着药纸与旧书,浓重地从殿内扑出。她屏息上前,刚欲探身入内,一抹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是他。
那身湖水蓝的袍角被火光染成暗金,他神情冷淡,眉眼隐于半张银面之下,只露出紧绷的下颌与安静的眼眸。
那眼神,她曾在方才的风雨中见过。
是在鲜血中,冷冽干脆利落的眼神,她记得分毫不差。
他像在佛殿前焚纸那般,将一卷卷书信投入火中......
她脚步一顿,藏身于廊柱阴影之间,并未出声。但或许是目光过于炽热,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有人靠近。
男子忽地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望来。
四目交接,火光在他眼底跳动,如深潭之上突然映出烈日残焰,冷冽中透着一股陌生的安静。不是质问,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无声的确认。
他看清了她,她也看清了他。
“又是你。”男子淡声开口,仿佛是意外,却又像早已习惯她的出现......
她微张了唇,尚未开口回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喝:“什么人?竟敢在宫中纵火!”
几名甲士在不远处那头疾步赶来,佩刀带甲,为首者正是六皇子亲近的一位小将。他一眼望见殿中火势,立刻变了脸色,再定睛看清火前站着的两人。
一个面具男,和……三殿下的准正妃。
“放下火把!你们……竟敢纵火谋逆!”将领猛然拔刀,厉声喝令:“来人,拿下!”
申巧而心里冷嘲,这小将倒是有点前途,一下子就想到把谋逆之名扣她头上了。她不能连累三殿下,这一念头促使她做了接下来的举动,险中求胜。
她忽然侧身,脚下往前一绊,跌入那男子怀中。接着反手抓住他腕骨,仰头以极轻的声音开口:“想脱身,就拿我做饵。”
那一瞬间,他眉头微动,似讶非讶。火光映在她眼中,分明是求生的冷静与算计。
她却一动不动,只望着他,眼神像在赌,也像在请他入局。
他沉默半息,忽地一把将她扣住,长臂一卷,将她揽至身侧,掌中匕首寒光一闪,直指她颈侧,
“谁敢上前,我便杀了你们三殿下的准正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