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柒木夏

3、第3章

　　霍睿舟被黄工匆匆叫走，方思雅没有犹豫，背着包，脚步却跟着两人一起赶了过去。

　　直到走到实验室门口，霍睿舟甚至没有顾上转身，伸手向她面前一拦：“方博士，里面是项目核心区，涉及保密信息。请留步。”

　　“保密信息”像一道无形的门，霍然屹立在她面前，将她与深蓝彻底隔绝。

　　方思雅也是在实验室摸爬滚打多年的“科研老人”，明白数据不外泄的重要性。但直接被这样点名，就像是指着她说她不专业。

　　她心中莫名堵得慌，却也只能转身离开。

　　晚上回到在海州市临时租的小公寓，方思雅还没来得及坐沙发上喝口水，方妈的电话就追来了。

　　“雅雅，今天去研究院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没有录上。”

　　“没事，闺女，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比这个更好的工作，妈妈对你特别有信心，俗话说好饭不怕晚。”方妈表面强装遗憾安慰着女儿，内心却一阵窃喜。

　　太好了，女儿终于不用去那种累得要命的地方了，她真的太感谢研究院里的领导了！

　　“女孩子别搞太辛苦也挺好，”方妈逐渐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引导，“你李阿姨你还记得不，她热心，知道你没对象，今天拉着我，非要给你介绍对象。对方是公务员，家境好，人也稳重，明天下午三点，小栈咖啡，你去见见。”

　　“不用了妈，我不打算结婚。”

　　“你现在是这个想法，过几年你就不一定这么想了，但过几年等你想的时候就晚了。”

　　“我才二十五岁妈，过几年也不晚。”

　　“二十五岁怎么了，早点结你妈我就放心了，你看人李阿姨家闺女跟你一样大，孩子都一岁了，”方妈见方思雅听不进去，这更年期的劲上来了，越说越激动，“我都跟人家说好了，你咋这么倔，也不知道随谁了？明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方妈的目光扫射向方爸，方爸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手机，没敢搭话，他最近正是股票大跌，没敢告诉方妈，这会生怕引火上身。

　　“知道了，知道了。”

　　方思雅试图糊弄过去，方妈再次叮嘱：“明天下午三点，记得啊。”

　　隔天，她先是一通电话打给了方妈口中的李阿姨，主动向对方致歉，并拒绝了相亲活动。

　　然后拨通了江南船舶研究院院长的电话。

　　面试安排在当天下午。江南研究院的会议室里，连同方思雅在内，一共六位应聘者。毕竟是行政岗位，终于不再是清一色的男性。

　　可她心中摇摆不定，她在实验室里熬过的每个夜晚，她在图书馆里泡过的每杯咖啡，绝不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刻。她放不下“深蓝”项目，放不下那片海。

　　思绪正凌乱着，突然，她在几人中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那个男生，她依稀记得是华兴大学同届不同班的同学，姓赵，但名字她却怎么也想不起。

　　赵同学和她闹过不愉快，她却记得，他半开玩笑地说她：“女生学船舶，是打算以后去给老师傅们端茶倒水吗？”

　　当时她气得还偷偷哭过。

　　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里重逢。而且，看这架势，他也是来应聘这个行政岗位的。

　　赵同学也认出了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哟，方思雅！”

　　“你好。”

　　他倒是记得她的名字，颇有优越感地附身在她耳边说道：“听我一句劝，只招一个人，赶紧回家吧，别白费力气了。我舅舅跟副院长是老交情了，我来这就是走个过场。”

　　方思雅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群面开始，几人轮流介绍后，王院长向赵同学提问：“船舶总纵强度计算中主要考虑哪些载荷工况？”

　　他支吾了半天，只能说出：“王院长，能进入咱们研究院工作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他又将同样的问题问了方思雅，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她想赵同学估计是压根没有好好学过专业知识：“总纵强度主要考虑船体梁在波浪中受到的静水弯矩和波浪弯矩的共同作用。关键载荷工况包括中拱状态、中垂状态……”

　　方思雅侃侃而谈，两人水平高下立判。

　　赵同学脸色乌漆嘛黑，令他更难受的是，群面结束后，王院长只留了方思雅一个人在会议室，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好不容易等到群面结束逮住走出会议室的方思雅：“王院长给你说什么？”

　　方思雅冷漠道：“你与其在这问我，还不如赶紧联系你的副院长。”

　　赵同学气得差点没指着她鼻子骂：“我告诉你，理论知识会的再多也没用，我到这岗位都是内定好的了。”

　　方思雅看着面前跳脚的男人，心中毫无波澜。王院长刚留下她只不过是问她的招聘意向，可她心里却装着深蓝乱得很，没有正面回应。

　　她平静地回复赵同学：“我知道，你刚才已经给我说过一遍了。”

　　她越平静，赵同学越七窍生烟，狠狠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慢走不送。”

　　方思雅正准备离开，王院长的秘书走了过来叫住了她：“王院长想请你再过去一趟。”

　　赵同学实在忍不住拉住秘书问道：“王院长没有说找我吗？”

　　秘书摇摇头：“没有。”

　　方思雅没有再看赵同学乌黑的脸，径直跟秘书走去了院长办公室。

　　王院长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小方，刚刚接到通知，我们院正好多出一个研发岗位名额。你的专业能力非常突出，我们都有目共睹，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研究院。”

　　她听着，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深蓝项目：“王院，我再考虑考虑，这周内尽快给您回复可以吗？”

　　“好，你如果有意愿，随时跟人事联系就行。”

　　晚上，在方思雅公寓，闺蜜女主没进去，闺蜜姜彩儿拎着蛋糕和一瓶红酒找她：“祝贺我们雅雅大博士顺利毕业！”

　　两人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点了炸鸡和年糕鱼饼外卖，等着送达。酒过一巡，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了这几天的事情上。

　　姜彩儿：“那你岂不是见到他了？”

　　方思雅语气平淡：“见到了。”

　　“哇，旧情人见面，有什么感触？”

　　方思雅翻了个白眼：“没有任何感触，只觉得自己当初眼瞎。”

　　“哟，你这眼神好，你眼瞎看上的，我们全校多少女生倒追都追不上的航母，这条顶配的船可是靠了你的岸。”

　　“那他也没投我！”

　　“呵，男人。还给他装上了，给自己整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设。不过以你的水平，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看江南院不就要你了吗？”

　　说到工作，姜彩儿自己先垮下了脸，抱着抱枕哀嚎：“你至少有个offer，我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好歹我也是华兴大学的硕士，就因为学了历史学，你知道我找工作找到现在就像冷宫发了疯的妃子。”

　　“真是一入文科深似海，从此工作是路人啊，我当初咋想不开要学文科，苦啊！”

　　姜彩儿跟方思雅一样大的年纪，两人却不是一同进的大学，算起来应该是方思雅的学妹。

　　两人都职场失意，小酌几杯后，觉得不过瘾，外卖也迟迟不送来，他们又从方思雅家里开了一瓶新酒来喝。

　　饭还没来，人先醉了。

　　一小时后，外卖员终于打来电话：“您好，酱菜女士吗？您的外卖到家门口了，请您取一下。”

　　姜彩儿，酱菜，这个绰号当初还是方思雅给取的，至此之后姜彩儿用的非常顺畅。

　　醉了的姜彩儿飞快跑到门口给外卖员开门。

　　方思雅认证，这个世界上最社牛的人就是喝醉了的社牛。

　　酱菜对着外卖员一顿唱：“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没想到外卖小哥也是个社牛，两人对唱起来：“幸福来得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实在不好意思啊美女，半路车坏了，饭就撒了，我又让店家重做了一份，实在不好意思。”

　　姜彩儿豪爽摆手，接过外卖：“没事，没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思雅听着“还好没放弃”，又想到了自己的工作。

　　她的醉意仿佛瞬间清醒了大半，突然从地板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对，没错，我不能放弃！”

　　快到中午，国家深海技术研究院里，黄工一脸痛苦地央求马工作伴“实在不想吃咱们食堂了，天天就是红烧鸡腿，醋溜土豆丝配紫菜蛋花汤。腻死了，咱们点外卖吧。”

　　“同意。”

　　两人一拍即合，没想到外卖分队越扩越大，最后扩展到了整个项目组。几人一合计，霍睿舟总是忙得顾不上按时吃饭，等去食堂就只剩菜底了，就顺手的事帮他也买了。

　　很快，外卖送到，黄工和马工两人自告奋勇去研究院大门外拿。

　　两人走到院门口，才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工惊讶：“方博士！你怎么送起外卖了？”

　　方思雅一边将一碗碗麻辣烫递过去，一边说：“黄工，叫我小方就行。来，我帮你们一块送进去吧。另外，你们那方不方便让我进去歇个脚，喝口水？送这一单可真够累的。”

　　“没问题。”

　　说着两人兴高采烈地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