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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祈福法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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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皇后召见夏时婉夏锦瑶二人,神色疲惫道:
“康贵嫔胎动,皇上发了好大脾气,重罚了内务府的人,还将康贵嫔身边的宫女打了二十大板。本宫统领六宫,自然也有责任。便提议为康贵嫔办一场祈福法事,皇上答应了。”
她看向两人“今日召你们前来,是想将此事交予你二人筹办。”
说着,她看着夏锦瑶“锦瑶,上次过错不可再犯,明白吗?”
夏锦瑶屈膝“锦瑶遵命。”
“时婉,祈福法事由锦瑶统领,你便负责总理法事所有用度的账目,确保无一疏漏。”
夏时婉低头领命。
*
漪兰苑内,康贵嫔卧在床榻上,满脸泪痕,倚靠在皇帝怀中。
“皇上,一定是有人看臣妾身怀皇嗣心生嫉妒,想要谋害臣妾腹中胎儿!莲花池日日有奴才打扫,地上怎会生了青苔?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爱妃,近日雨水频繁,莲花池边潮湿,生了青苔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萧执均抬手抹掉她的泪,声音温柔“朕会令太医好好调理你的身体,放心吧,你和腹中胎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康贵嫔从他怀里抬起头,神色越发可怜“皇上!”
萧执均打断她“你如今身怀皇嗣,更应静心养性,不宜多思多虑,也不宜听信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语,忧思过甚对你和胎儿都无益处。”
康贵嫔瞧他脸色,心有不忿,却只得忍下“臣妾遵命。”
“爱妃好好休息,朕还有一些政事要处理。”萧执均理了理衣角。
“臣妾恭送皇上!”康贵嫔行了个礼。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康贵嫔面色一变,“皇后、贤妃、淑妃……你们都要害本宫!但本宫一定会平安生下皇子,到时候有你们好看!”
她双手攥紧被子,神色越发狰狞。
萧执均才出漪兰苑,张德全就低声禀告“皇上,贤妃在乾清宫正殿跪着请罪。”
萧执均神色不变,并未言语。
待到了乾清宫,贤妃对他行了个大礼“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娘娘信任臣妾,将查验之事交予臣妾,可臣妾未能及时发现石板上的青苔,以至康贵嫔摔倒动了胎气,是臣妾疏忽懈怠,查验不周,请皇上责罚。”
萧执均垂眼看她,半晌,说道:“皇后当众将此事交给你,便是看中你素日稳妥,如今看来,你终究辜负了皇后的信任。”
贤妃肩膀微微一颤,将身子伏得更低“臣妾有负皇后娘娘重托,更愧对皇上。不敢求皇上宽宥,唯请皇上重罚,以正宫规。”
萧执均沉默片刻“你能认识到自身失职,尚还算明白事理,既如此,朕便依宫规处置,贤妃御下不严,疏于值守,即日起罚奉一年,于汀兰殿闭门思过三月,暂剥夺协理六宫之权。”
“至于那个疏忽的奴才……”萧执均语气骤冷“杖毙!”
“臣妾……”贤妃的声音带了丝哽咽“谢皇上隆恩。”
她再次深深叩首。
等回宫后,德妃已然等待许久。
“妹妹,皇上如何说的?”她上前迎了一步,两人双手交握,一起到榻上坐下。
贤妃将皇帝所说细细道来,听完德妃紧拧眉头“这事对妹妹当真不利,在皇上面前有失形象便罢了,连协理六宫之权都被剥夺了,这……”
贤妃倒不觉得有什么,轻笑道: “姐姐不必担心,妹妹觉得也不算坏事。此番没有成功打胎,她二人定还有后手,妹妹被禁足自然置身事外,届时皇后如何嫁祸,都怀疑不到妹妹头上。”
德妃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只是这协理六宫之权……”
她虽无心后宫争斗,但她的地位与母家息息相关,又如何置身事外?
只是凡事不涉及自己便罢了,若扯上了自己,势必要争夺。
“放心吧,咱们还要制衡皇后淑妃,只要她们不倒,咱们也不会出事的。”贤妃越发淡定。
德妃一想,确是这个理,便不再担忧。
贤妃却蹙眉对她说道:“倒是你,有妹妹这个前车之鉴,可要小心了!”
德妃点点头“妹妹放心,我心中有数。”
*
话说,夏锦瑶回宫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祈福法事,赵嬷嬷侍立在一旁。
“康贵嫔那个贱人,何德何能让本小姐给她策划祈福法事?本小姐巴不得她一直倒霉才好!”
赵嬷嬷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小姐实在是被宠惯了,性子是再倔强不过,绝对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但这一次不一样,绝对不能出任何错。
或许其他人没有感觉出来,但是赵嬷嬷眼瞧着这段时间皇后对夏时婉的重视程度,心中已然觉得不妙。
“小姐难道忘了皇后娘娘的嘱托了吗?”
夏锦瑶身子一顿,气焰已经矮了三分,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嘟囔“难道真的要我用十二分的心力去给她祈福?我巴不得……”
“小姐!”赵嬷嬷打断她,眼睛锐利地扫了一眼窗外,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若办的好是您顾全大局、办事得力,若办的不好,便是您对皇嗣不敬,对皇后交代的差事懈怠,孰轻孰重,小姐难道还分不清吗?”
夏锦瑶也不是蠢人,被赵嬷嬷一点,也慢慢冷静下来,她烦躁的抓起内务府呈上来的章程“那你说怎么办,我一想到那个贱人就心烦!”
赵嬷嬷拿过章程“小姐您看,这法事的规格、用度都有定例,咱们只需一字不差地按最高规格办下来就是。用最好的香、请德高望重的法师,诵最正统的经文,所有物件都用内务府登记在册的上等用品。账目方面,有婉小姐盯着,咱们要做的便是每一笔开销都清清楚楚,任谁也挑不出错。”
夏锦瑶蹙眉“都用最高规格,岂不是超了她的品级,属于僭越吗?”
上次赏荷宴的确给她很大打击。
“这祈福法事又不是给她的,是给她腹中的皇嗣的,何来僭越?”
夏锦瑶还是觉得不满“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赵嬷嬷意味深长地笑道:“咱们把这事办的风风光光的,让所有人都看到您的辛劳便够了。至于康贵嫔……她如今正疑神疑鬼,咱们把场面做的越大,规矩守得越严,她反而挑不出错,心里只能憋闷,生生受了您这份‘好意’。”
夏锦瑶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她重新拿起章程,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我便给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祈福法事!”
赵嬷嬷这才满意。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夏锦瑶眼眸一深。
夜深人静,寝殿内只余一盏昏黄的灯火。
夏锦瑶躺在锦被里,翻来覆去,察觉赵嬷嬷已睡熟,便对着外间守夜的清芜低声道:“清芜,你进来!”
清芜睡的迷迷糊糊,闻声立马惊醒,披着外衣匆匆进来“小姐,可是要起夜?”
“起什么夜!”察觉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夏锦瑶抬手捂住嘴,警惕地看着窗外,等了几息,发觉赵嬷嬷没有惊醒,这才松口气,对清芜说道:“我一闭上眼就想到要给那个康贵嫔操办法事,就气得睡不着了!”
清芜也压低声音道:“赵嬷嬷不是说了吗,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而且说不定康贵嫔自个儿心里的烦闷得不行呢!”
“她心里烦闷,难道我心里就不烦闷了吗?光让她烦闷有何用,好处不还是她得了,又累又麻烦的事还不是我干!”
夏锦瑶的脸蛋因愤怒而微微发红“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她也吃点苦头!”
清芜被小姐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小姐,这……这能行吗?万一被嬷嬷发现了……”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夏锦瑶晃着她的手,带着几分撒娇和胁迫“好清芜,你忍心让你家小姐气得睡不着吗?别忘了是谁让爹娘把你买回府的,你都不站在我这一边吗?”
清芜原本还有些害怕的脸色,听到她这番话立马变了,还是拗不过她,蹙着眉头认真思索起来,随即,她眼睛一亮,附在夏锦瑶耳边悄声道:“小姐,咱们明面上一切按规矩来,可若是诵经的和尚不慎染了风寒,或者吃坏了嗓子……”
夏锦瑶有些疑惑。
清芜贼兮兮一笑“若诵经的和尚嗓子坏了,又沙又哑,咱们再把念经的时辰安排在午后或者傍晚她正要安寝的时候,在漪兰苑墙根下让那些和尚念得格外响亮一些。经文是祈福的好经文,和尚也是得道高僧,就是吵得她睡不着、心里烦闷,她也挑不出咱们的错处。”
“对对对,让她睡也睡不好,听也听得心烦!”夏锦瑶几乎要笑出声来,只觉得今日的愁闷一扫而空。
她拉着清芜钻进被窝,主仆两个头碰头,声音压的更低“那咱们怎么让高僧们的喉咙沙哑呢?”
*
竹心斋内,一盏孤灯摇曳,将夏时婉单薄的身影投在窗棂上。
她伏在桌案前,祈福法事的章程铺了一桌子,旁边放着一本《内务府物料则例》,指尖已染上墨迹,她却浑然不觉,只专注核对每一项开支。
鸳儿安静侍坐在一旁,手里拿着针线,目光时不时落在夏时婉沉静的侧颜和娟秀的字迹上。
“小姐,夜深了,明日再忙吧。”鸳儿放下针线,语气关切“您这般劳神,皇后娘娘看见了,怕是要心疼了。”
夏时婉指尖一顿,有些不明觉厉地看过去,笑道:“你这丫头,何时学会口出狂言了。”
鸳儿心一颤,忙扯出一抹笑意“奴婢瞧着皇后娘娘又是让太医每日给您把脉,又是让小厨房顿顿送来药膳,所以才这样认为的。难道不是吗?”
夏时婉神色一敛,慢慢放下笔“皇后娘娘的确很关心我……”
但这关心背后是什么,她总觉得有些看不清。毕竟,她可没忘,皇后接她入宫目的是什么。
然而她心里又有一丝失落。有人会关心自己何尝不会感到高兴?
只是皇后的关心包裹了一层皇权的外衣,她们之间是不可能那么纯粹了。
夏时婉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
鸳儿瞧她脸色不对,有心想问,又怕小姐看出端倪,只好闭嘴不言。
过了会儿,夏时婉回过神来,朝着鸳儿温柔笑笑“你要是困了便去睡吧,不必管我了。”
“奴婢不困”鸳儿连忙摇头,声音细细的“奴婢陪着小姐就是。”
“你不必拘礼,这儿就我们二人,若撑不住了就去睡吧,不碍事的。”夏时婉看了她的身影。
鸳儿重新拿起针线,笑道“奴婢真的不困!”
夏时婉摇摇头,又重新埋首于桌案书册之中。
*
过了几日,一切准备妥当,祈福法事已有序开展。
凤仪宫内殿,辜嬷嬷无声走进,低声禀告“娘娘,御膳房的小太监说瑶小姐身边的清芜吩咐,僧人们喜食盐,令厨役在预备给高僧的斋饭里多加了些盐。”
殿内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皇后正在翻阅经文的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后竟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不带半分暖意。
“本宫还在想她能想出什么高明法子。”皇后将经卷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竟是在饮食里动手脚,难不当御膳房的都是死人吗?!”
“愚蠢!”皇后声音陡然一沉“若非咱们的人发现,此刻怕是早已被人拿住,成了她残害皇嗣铁证!”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遥遥望着东配殿的方向,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冰冷 “到底是不中用!”
“娘娘息怒”辜嬷嬷低声道:“可要老奴走一趟?”
皇后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头“罢了,她这般也算歪打正着,康贵嫔此时本就胎像不稳,闹一闹也好,让她精神不济,也有利于咱们之后的计划。”
“娘娘圣明,只是皇上那边……”
皇后转身,面容已恢复平静“过两日便去阻止下来。另外,你派人将后续手尾处理干净,别让旁人抓到把柄。”
辜嬷嬷瞧她脸色,心知皇后已经决定彻底放弃夏锦瑶了,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却恭敬道:“奴婢遵命!”
*
漪兰苑内殿。
康贵嫔正恹恹靠在软枕上,因上次失足摔倒胎动加之连日来的心烦意乱,脸色十分苍白。
太医刚请过脉,叮嘱务必静心养性。
就在这时,宫墙外那嘶哑、如同钝锯割木般的诵经声再次响起,穿透了精致的窗棂,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康贵嫔面色一变,猛地捂住耳朵,尖叫道:“云儿,本宫不是让你去告诉他们停下来吗,为何今日又要吵闹,是不是诚心让本宫不安宁?!”
云儿立马跪了下来,小心翼翼道:“回娘娘,瑶小姐说法事仪轨乃祖宗定例,皆在为娘娘和龙胎祈福,中断恐有不详,她、她不敢承担这个责任!”
康贵嫔用力将身旁的软枕砸过去“放肆!这是为本宫祈福吗,哪有这样的诵经声?如此吵闹不休,分明是跟本宫过不去!”
云儿被砸到,身子伏得更低,声音颤抖道:“瑶、瑶小姐说,高僧许是近日劳累,嗓子不堪重负才会如此,本应该换一批的,只是他们都是德高望重的僧人,所以才……”
康贵嫔面目狰狞,尖叫道:“滚!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云儿被她这副模样吓哭了,忙道:“娘娘,皇嗣最为要紧,您且息怒吧!”
康贵嫔用力一挥,将桌上的白玉瓷碗一股脑挥到地上,下一刻却捂住肚子,额头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吓得云儿眼泪直掉“快传太医!娘娘、娘娘您别动怒啊,娘娘!”
宫外,夏锦瑶穿着一身水蓝色襦裙,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端着姿态,在漪兰苑附近巡视,监督着各项事宜。
耳边是僧人们沙哑干涩的声音,她心下得意:清芜这丫头,办事倒是利索!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到康贵嫔被这声音扰得心烦意乱的样子,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突然,清芜急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奴婢听着漪兰苑像是要去请太医!想必是康贵嫔已经动了胎气!”
夏锦瑶面色一变,她是想整治康贵嫔一番,可不想背上残害皇嗣的罪名啊!
她声音有些发抖“这不是才第二日吗?”
“对啊,不过才两日,哪能这么厉害?”清芜也有些害怕。
“那让他们住嘴?可若是现在停了,岂不是更蹊跷?”夏锦瑶眉头紧锁。
清芜急得不停搅着衣角,突然她眼睛一亮,凑到夏锦瑶耳边,低声道:
“不如小姐命御膳房熬制上好的冰糖雪梨汤来,给诸位法师润润喉,到时就算皇上皇后问起,小姐也不是无作为了。”
夏锦瑶点点头,觉得这法子甚妙 “你还不快去!务必赶在皇后知晓之前!”
清芜领命,快步跑向御膳房。
夏锦瑶瞧着进进出出的漪兰苑,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只想出口恶气而已,也不算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