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两败俱伤 ...
-
马车沿着栖霞城主街行驶了片刻,前方忽现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大门高耸,檐角悬着琉璃灯笼,白日里看亦是金碧辉煌,气派非凡。
白千凝正扒着车窗张望,见此惊呼:“哇,这是什么地方?”
定睛一瞧门匾上“弦歌坊”三字,她一拍手:“就是这儿!方才那姐姐说里头的头牌弦儿姑娘琴音绝妙,明晚要办‘月下琴会’呢!咱们要不留下听听?”
话音未落,卢灵萱已一把揪住她的耳朵:“白千凝你不要得寸进尺!”
她扫了眼车内众人,压低声音:“客栈那会儿我就想拉你走,你偏说找着叶南鸢了,赖着不动。现下赶路要紧,再出馊主意,看我不......”
“知道了知道了!”白千凝悻悻缩回座位,不再多言。
车厢内一时静默,马车缓缓驶过弦歌坊喧闹的门庭。
一行人刚离开栖霞城不久,天色骤变,浓密的乌云翻滚着压下,一场倾盆暴雨眼看就要落下。
花婉看了眼天色,又瞥了眼后方骑马的黑衣人,向车内众人提议道:“让她进车厢躲躲吧?”
叶南鸢脸上写满了不同意,但见其他人居然都没意见,最后也只得勉强点了头。
车帘被掀开,黑衣人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挤了进来。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花婉身边还有空位,便准备坐下。
叶南鸢原本坐在最里侧,此时忽然起身,硬声道:“坐里面憋闷,我要坐中间。”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插在了花婉和那位沉默的黑衣人中间。
三人就这样肩挨着肩,挤坐在一排。
到了后半夜,就着单调的雨声,车厢内众人都渐渐昏沉睡去。唯有叶南鸢还强打着精神,目光时不时扫过身旁的黑衣人,一夜未敢深眠。
本以为这场雨明早就会停,谁料竟是绵绵不绝,一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天空依旧阴沉,雨丝细密。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潮气,空气阴冷。叶南鸢注意到身旁的花婉状态似乎很不对,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身体还总往她这边靠。
但她一时心中纷乱,竟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难受得不由自主,还是又在故意逗弄自己。
对面的卢灵萱也察觉到了不对,开口问道:“花婉姑娘,你......你莫不是病了?脸色好差。”
花婉身体一颤,像是被这声惊醒一般,勉强睁开眼:“无妨,老毛病了,遇上阴湿的天气便会这样,歇会儿便好了。”
叶南鸢闻言,眉一皱,默默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干燥厚实的外衣,披在花婉身上,又将“燎原”塞进她手里,冷声道:“冷就多穿点衣服,别总往我身上靠。”
说完,便将斜贴过来的花婉推了回去,自己挺直脊背,靠向身后的车壁,眯上了眼睛,打算小憩片刻。
不料才刚闭眼没一会儿,便感觉肩头蓦地一沉——那人竟直接将头枕在了她的肩上。
叶南鸢身体瞬间僵硬,却强忍着没有睁眼。或许是真的累了,终是维持着这个姿势,在颠簸的马车里沉沉睡去。
在醒来,是被身旁一阵急促的骚动惊醒的。她猛地睁眼,惊觉原本坐在另一侧的那个黑衣人已不见了踪影。
“人呢?”叶南鸢急问。
对面的白千凝揉着眼睛,也是一脸懵:“不知道啊,刚刚‘嗖’的一下就蹿出去了。”
叶南鸢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想要追出去看看,却见靠在她肩头的花婉,此刻呼吸绵长,似乎睡得正沉。
她伸手将花婉缓缓扶正,让她朝车壁那边靠稳,目光落在被她紧抱在怀中的“燎原”上。她试着轻轻抽出,花婉却立刻蹙紧了眉头,双臂将剑抱得更紧,根本抽不出来。
“算了。”叶南鸢低低叹了一声。反正自己如今这点微末功夫,有剑无剑,差别也不大。
她当机立断,对白千凝一招手:“你跟我来。”
两人迅速跳下马车,朝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疾追而去。
叶南鸢心中焦急,脚下健步如飞,直到身后传来白千凝的声音,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白千凝不满道。
叶南鸢闻言一怔。她刚刚......不知不觉间竟用出了轻功,将白千凝都甩在了身后!
她立刻收敛心神,尝试着感知体内那股沉寂已久的气息,内力竟真如涓涓细流般自丹田处悄然涌动起来。虽仍不及从前,但也恢复了三四成,运起个轻功还是不在话下的。
“发什么愣呢?快走了!”白千凝这时追了上来。
叶南鸢瞬间回神:“走!”
她们拨开一片浓密的灌木,只见眼前的一小片空地上,一个乌漆麻黑的人影被打翻在地,痛苦蜷缩着。而她们追踪的那位黑衣人,正持剑挡在那人身前,剑尖斜指,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戒备。
对面的枝头上,另有一人悠然静坐。那人姿态闲适,双手虚虚抚着琴,周身杀气弥漫。
“别躲了,出来吧。”那紫衣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冷厉的威严。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只得拨开湿重的枝叶站起身。待走近几步,看清地上那人痛苦扭曲却依旧明艳的侧脸时,叶南鸢如遭雷击——
那本该在血影阁替她们周旋的络姝,怎会重伤在此?难道是替她们隐瞒被发现了?
“哼。”紫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打断了叶南鸢混乱的思绪,“我不知,也懒得管你们与这妖女有何瓜葛。但她的命,我今日要定了!奉劝你们这群小辈莫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
“不行!”白千凝脱口而出,想到与络姝的交易,硬着头皮发问,“络姝怎么得罪你了?非要取她性命不可?”
“私人恩怨,容不得你多问。”紫衣人语气透出不耐,“让开!”
叶南鸢心下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她的私人恩怨。
三人并未依言让开,反而同时踏前一步,坚定地挡在络姝身前。叶南鸢暗自催动着内力,将燎原也召了过来。
紫衣人见此怒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她周身威压暴涨,压得几人顿感窒息,动弹不得。
这气息......又是个化境。
重伤在地的络姝急急吞了几粒药丸,挣扎着爬起,将三人奋力向后一拽,嘶声喊道:“小鬼,本座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她转向紫衣人,嘴角带血却满是嘲讽:“还说我心狠手辣,你今日若连着她们一起杀,与我当年有何两样?”
“你还敢提当年?!”紫衣人勃然大怒,手指在琴弦上一拨。
铮——!
一声清越又诡异的琴音骤然响起。
络姝眼疾手快,迅速点了自身几处穴位,急喝:“捂住耳朵!”
三人虽立刻照做,但那无孔不入的音波依旧钻入耳中。
叶南鸢只觉得自己的内脏在疯狂地共振,扭曲。耳鼻眼处还有些发痒,有温热的东西正在缓缓流出,闻着还有一股腥味......
是血!
千钧一发之际,叶南鸢忽觉脖颈与耳后几处穴位骤然一麻,仿佛被极细的针刺中。
下一刻,那几乎要将她碾碎的可怕琴音,竟突然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体内的剧痛也瞬间减轻了大半。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花婉一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尚保持着扬起的姿势,见她看过来,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叶南鸢会意,当即就要叫上旁边两个继续战斗,扭头一看,那两人不知何时已双双躺倒。
“......”
再看络姝,已硬扛着音波,欺身而上,将那紫衣人逼得从枝头跃下。
那紫衣人被近了身,眼中厉色一闪,五指猛地扣住琴身底部机括。只听“咔”的一声脆响,竟从古琴暗格中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她仗剑直刺,与络姝手中的天蚕丝瞬间绞杀在一起。剑光丝影,在细密的雨幕中闪烁不定,两人近身缠斗,招招凶险。
叶南鸢虽听不见任何声音,但见络姝险象环生,心中焦急,立刻催动内力,赶去帮忙。
燎原剑身爆发嗡鸣,炽烈的剑气撕裂雨幕,悍然劈向紫衣人的后背。
紫衣人正与络姝周旋,忽觉背后热浪滔天,不得不旋身避开,露出一瞬破绽。
但络姝不仅不趁势压进,反而比那紫衣人躲的还远。
“你离我远点,这是最后一根了!”络姝朝叶南鸢的方向气急败坏道,指了指一旁的古琴,“要烧去烧她的琴!”
然而叶南鸢的世界一片死寂,她只看到络姝嘴唇开合,满脸怒容地指着那把掉落在旁的古琴。
是让她毁了这把害人的琴?
“好!”叶南鸢心中一定,提剑就往琴上劈,剑气燎过,琴身上已蹿起火苗。
紫衣人见势不好,再顾不上络姝,身影化作一道紫电,不顾一切地旋身扑来,用身体死死护住那架燃烧的琴。她反手一剑,险之又险地荡开燎原剑尖。
就在她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络姝已如鬼魅般悄然靠近,凝出一掌,狠狠印向紫衣人的后心。
但络姝毕竟重伤在身,身形迟缓,紫衣人轻巧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她这一掌,顺带将地上的琴也捡了回去。
那琴上的火被她及时扑灭,七根琴弦一根不少,只是琴首略有些焦黑。但仍是惹怒了这位紫衣琴师。
正当她准备再战时,手臂却一阵麻痹,软软的垂在身侧,再难抬起。
“卑鄙!你又用毒!”那人恶狠狠地瞪着络姝。
络姝自己也是摇摇欲坠,但仍是笑得张扬,朝叶南鸢的方向喊道:“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
叶南鸢听不见她说什么,依旧茫然。络姝无奈,只得强提一口气,闪至叶南鸢身侧,抬手在她耳后几处穴位疾点数下。
“嗡......”一阵轻微的耳鸣后,四周的嘈杂又瞬间涌入了叶南鸢的世界。
“退后,后面的事不用你管了。”络姝再次重复。
叶南鸢这才彻底明白过来,依言后退,目光扫向昏迷在地的白千凝二人,正欲上前查看,却有几道同样身着紫衣、背负琴匣的身影掠入林中。
那几人落在紫衣人身旁,语气焦急:“楼主,快回去吧,‘月下琴会’的时辰快到了。”
“不办了!”那被称作楼主的紫衣人,一把挥开搀扶的手,指着络姝嘶吼道,“今日我必杀此妖女,谁也别想拦!”
“楼主息怒!”另一人急忙拦住她,声音凝重,“上头刚刚传下急令,令我等务必阻止您。我们不可与血影阁为敌啊,请您以大局为重,即刻返回!”
那紫衣楼主在几名手下半劝半拖的簇拥下,终究还是被拉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强敌退去,叶南鸢心下一松,刚俯身想去扶起离她最近的白千凝,身后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她一回头,便见刚刚还趾高气扬的络姝,此刻已直挺挺倒在了泥泞之中。
“......”
叶南鸢一阵头大,求助似的看向花婉,却见那人不知何时也已靠坐在树边,面色惨白,只有一双眼睛还勉强半睁着,无力地望着这边混乱的局面。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叶南鸢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倒得横七竖八的几人,一时竟不知先去扶哪一个才好。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忽听马车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阿苓跌跌撞撞地冲入林中,浑身湿透,脸上满是惊恐。
叶南鸢心头猛地一沉,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来了?卢灵萱呢?”
阿苓“哇”地一声哭出来:“灵萱姐姐在车里突然晕倒了!流了好多血......”
叶南鸢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身体晃了晃,几乎有些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