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居》刺缘

87、可线

　　下车送完父母，就剩下两人时，姜震没开车，突然看向傅九莲，神色认真：“厉宗南看着不一般，是做什么的？”

　　傅九莲侧头迎向他，声音不紧不慢：“不知道，我爸那些朋友，我见的不多，要不是这次来，我连方家两兄弟都不认识，他们在北市这么久竟一次没聚过。”心里滑过一个名字，方万山，竟然是方伯伯的二儿子。

　　“厉宗南怎么总帮你？”姜震笑了下，用开玩笑的语气，但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傅九莲：“看他爸说话挺怪的，好像你俩之间有事一样？”

　　“皇市那件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估计是我爸妈请他们家帮忙了。”傅九莲取下姜震挂在靠椅上的西服盖在身上，横了他一眼：“我和他要是有事，哪还有你呢？”

　　姜震突然面无表情，沉声问：“和他恋爱过，是吗？”

　　“没有--”傅九莲语气平静：“你打量谁都真心爱我啊？我是天仙嘛，爱来爱去的。他妈可厉害了，我妈在她跟前，只有低头奉承的份，我爸提前转业，他爸可能有些不痛快，满嘴的施恩语气。”她直直看着姜震，缓缓说：“我是你老婆，不是你犯人，我是正经过日子的人，你一定要记住这句话，把心稳住可以吗？”

　　姜震眼神微眯，更显犀利，冷笑一声：“那他为什么叫你小九？呵呵，叫的真亲密。”

　　“谁叫我什么，是我能控制的？”傅九莲心里冷笑，她也好奇怪，叫的她好难受，心隐隐作痛，这个小名只有她爷爷和宋妈宋加加偶尔叫，小九，是她心底最期待的温柔呼唤，是爷爷留给她最温暖的记忆.......

　　她也真就笑了起来：“你去警告他，让他别乱叫，你们所有人统一喊我傅九莲或者莲花。”

　　傅九莲眼神发冷：“姜震，我不是你犯人，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姜震身体微微一僵，隔了半晌，他伸出胳膊去牵她的手，神色缓了下来：“你不是没吃饱吗，先去吃饭。”

　　傅九莲变的面无表情，姜震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开她的手，开车走了。
　　车内昏暗，谁也没说话，幽暗光线里，神情模糊不清，姜震把空调暖风开到最大。渐渐的，傅九莲感觉身体暖和了。

　　车停在一家面馆，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走，吃东西去。”

　　她神色稍缓，路上，姜震握住傅九莲的手：“我发现你爸还有那些人坐在一起很不一样--”他加了句：“有气势。”

　　傅九莲低声说：“先前多孝顺，以后要说咱爸不能是你爸，他对你多好啊。”

　　姜震有些无语：“我就随便一说，口头禅，你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

　　傅九莲看着黑漆漆的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眼神有短暂的惆怅：“不是计较，他对你非常好，关心你冷了，热了，累了，有你喜欢的食物，总惦记给你留着，还陪你下棋，别人给他的西B牙火腿，他都留发霉了也没舍得吃，就等你去和他喝两口，你在他那待遇赶上元元了。”

　　片刻后，姜震表态：“我也会对他好，你放心。”

　　这件事，在傅九莲心里翻篇了，但却在姜震那里留下了痕迹。

　　随着年龄的增长，七情/六/欲的熏染，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幽灵，名为人性弱点。不同的是，有的人清醒洞察后，理性克制地对待它，有的人则会随着风吹草动，心神大动，情绪外放。

　　傅九莲二十九岁这一年，生活跌宕起伏，非常不平静。

　　姜震不喜欢傅九莲出差。

　　不知他从哪听来的风言风语，有一次他突然说：“有人对我讲，我老婆能言善道，他们很吃你这一套，傅九莲，你说这像什么话？”

　　几年下来，他们对彼此脾气秉性了解十足。

　　“能言善道是坏事吗？”傅九莲已经不再轻易生气，她只是看着他问：“谁吃这一套，我就用它对付谁。”

　　姜震逼视着她：“你是我老婆。”

　　傅九莲面不改色：“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婆，孩子都上学了，谁说点什么都能挑起你火气，对我有点信心行不行？”

　　姜震低声问：“傅九莲，你被他们夸着捧着，是不是特享受，上次，你在秀水街和波兰男人跳舞，跟吃糖一样。”

　　傅九莲眼神带上警告，斥道：“闭嘴吧，姜震。既然这么清楚你应该知道也有女客户。”

　　生意场上，最开始，和人应酬时，傅九莲会选择告诉他，希望他放心。但告诉之后，他反而更严肃。她曾耐心和他解释，甚至为此难受，这不是她想做的，也不是她性格。

　　皆因为有感情，她忘不了过往他对她的那些付出，忘不了他曾小心翼翼的追求她，挖空心思的对她好，忘不了曾经的陪伴。她愈发觉得恋爱和婚姻是不一样的，而她也想好好经营婚姻，她爱家，爱孩子。可他越来越严重的掌控欲和大男子主义令她疲倦，也让她逐渐麻木，或许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傅九莲出国出差，姜震不放心，会问随同人员，如果有男人，他会说：“办完事早点回酒店，外面乱，别和那些人混。”

　　混这个字很恶劣，傅九莲搞不懂，什么是混？说说笑笑是混吗？还是商业交流算是混？

　　因为她是他妻子，姜震就有权给她定标准？她何曾管控过他，何曾追撵着问他凌晨后归家时满身的烟酒气，是不是有靓妹相陪？

　　她相信他爱她，爱元元，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有理智，有责任感也有约束力，不会轻易做出伤害爱人，破坏家庭的事，能守住底线这才是他们！

　　为此，傅九莲和姜震谈过几回，每次不是不了了之，就是话不投机。观念这两个字，怕是刻在了骨子里，尤其对于男人来说，很难扭转。

　　回国后，傅九莲面对面诚恳对他说：“姜震，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做出让彼此蒙羞的事，我现在是一位母亲。为什么结婚后我想做点事就如此难？如果我们穷困潦倒，都为温饱而奔波，你还会这样吗？”

　　姜震支着额头半阖着眼：“是我的问题？”

　　傅九莲点头，答的中肯：“是。”

　　傅九莲曾想过，姜震是因为家族观念，也是因为在外面见多了纸醉金迷和那些黑暗龌蹉，才会浮想联翩，难道只有她辞职在家，他才能彻底放心？

　　恐怕不是！她能努力做好任何职务，只要她愿意，那么，他又是什么态度！

　　傅九莲一眼能看到头。

　　她坐在书房里，突然也想来根烟，是不是能以毒攻毒？

　　怕是上辈子欠了情债。傅九莲学绘画，画各种动物，发泄完撕掉。

　　万宝给傅九莲配备的司机家里有事无法再出差，申请辞职，她坐在沙发上和人力部门打电话讲了对新司机的要求。

　　过后，姜震主动说他有合适人选，既能开车也能保护她。

　　傅九莲看了他一会儿，他也看着她，眼神深邃，里面是一种肯定和执着。

　　静止片刻，她轻轻点了下头：“可以 ，把他简历投给HR，让他去面试。”她说得安静，像轻柔的风，吹着经年的雾。

　　他凑近她，轻笑：“我推荐的，要是没面试成功，你让我面子往哪搁？”

　　傅九莲也笑了：“必须走正规程序，你以为万宝是我开的，还是你开的？少在这装糊涂。”

　　姜震当场联系，就这样，那个赵哥有本事，通过了面试，真成了傅九莲的司机。再之后，傅九莲出差，姜震偶有时间也会陪同。

　　很多人看到他们夫妻和睦，有夸赞和羡慕的。

　　没多久，毕业季到了，姜家亲戚孩子学的经济学，论起来要唤姜震阿舅，说要跟着她这个阿妗学习一段时间。

　　傅九莲哪有时间带毕业生，对姜震的安排，她没有拒绝，她想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小跟班粘着傅九莲，没吃过苦，不愿意费脑子，有事没事总爱打扰她，不管人前人后，阿妗阿妗地叫，团队里的同事对小姑娘流露出微词，碍于傅九莲啥也没说。

　　小姑娘不懂隐私，也不见外，有次打开傅九莲笔电，因有密码她还敢找傅九莲问。

　　团队的人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大胆又愚蠢的，傅九莲什么样的，他们知道，赵晓琳从此再没正眼看那小姑娘。

　　如此一段时间后，小姑娘受不了，和家里告状说被孤立。

　　姜震接完电话后，一脸的不以为意：“有你在，谁敢孤立她，你带着她，以你的能力，还教不了一个孩子？”

　　傅九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最近忙，给孩子留下阴影就不好了，这样行不行，你把她送到你表姐公司试试，看你表姐怎么教。”

　　姜震盯了她半响，笑了下：“表姐那嘴，一般人受不了。”

　　傅九莲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着他：“看来你也知道我给足了你家人面子。”

　　姜震恼火，被傅九莲的眼神激怒了：“我可没看出你脾气好，哪回不是被你气的要死。”

　　傅九莲摊手，用平静的语调压着他气焰：“凡事都讲个理字。”

　　姜震站起来，靠近她，盯了她半晌：“傅九莲，咱俩没理可讲，都是互相让着，我一直在让你。”

　　他情绪稳不住了。

　　傅九莲一动没动：“谢谢---”她说地缓慢：“那你能不能让的更彻底一些，让我呼吸顺畅点，给我自由空间。”

　　姜震眸色灼灼：“那是因为，你像是藏了很多秘密。”

　　傅九莲凝视着他：“什么算是秘密？”

　　姜震似笑非笑，语气轻飘：“谁知道呢。”

　　傅九莲一动不动接着问：“影响我们过日子了吗？我需要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剥开给你看吗？”

　　姜震没说话，脸色微沉。

　　傅九莲就那么看着他：“我们没在一个环境中长大，有各自的生活经历，刚结婚时，你家那边有人对我讲，姜震上高中时谈过恋爱，女孩子学习也特别好，当了医生，阴阳怪气的，我听了就知道是来挑拨离间的，当场给了她难看，但我没和你提这事，因为我相信你爱的是我，在你心里我最好，不然你也不会娶我，你说这算秘密吗？”

　　姜震勃然变色，沉声问：“谁和你说的？！”

　　傅九莲坐到沙发上，倚着靠背，单手支额：“那不重要，你家那些亲戚，关系错综复杂，说多了都是麻烦，闲言碎语而已。姜震，我不喜欢把事情复杂化，我是用心在看人、做事。我从不论从前，我看的是以后。”

　　姜震眼里弥漫了幽暗，凝视着傅九莲好一会儿，眼神变幻莫测，里面咆哮着怒气，声音却放的很轻：“你真冷静，竟然把这事藏了这么久，一直没提。”

　　这是讽刺了？

　　“提了是自找不痛快。”她不想再理睬他，起身往楼上走：“都冷静一下。”

　　他拔腿追在后面对她解释：“高中那会儿，课业重，我在国外待的，英文好，其它科目一开始成绩不行。我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老师他那女儿挺热情的，她爸忙，她就经常给我归纳知识点，咱妈眼睛毒，不时提醒我，我心里也明白不可能，就散了。我要是一心扑在恋爱上，也考不上大学。”

　　傅九莲头也没回地说了句：“一样啊，如果我遇见点事就方寸大乱，神经兮兮，我也不可能做到今天！”

　　母亲汤丽丽因为疑神疑鬼，心神不稳，她永远不可能那样。

　　姜震上前一步，在阶梯前拦着她，眼神变得锐利，面对面低头问她：“你高中时谈过恋爱吗？”

　　她没谈过，想必姜震肯定谈过的。

　　傅九莲瞬间觉得这种比较无聊透顶，她面色冷淡，毫不退缩地迎视他：“没谈过，有人追过。”

　　“是吗？”姜震眼睛微眯。

　　“是--”傅九莲歪头，用眼睛描绘他的脸：“姜震，我就被你一个人追上的，后来有了元元，我在维护我们的家，我爱这种圆满，你不要破坏。”她带上了一丝警告。

　　姜震收起所有表情，嘴唇微抿，认真问：“真的吗？”

　　傅九莲点头：“真的。”

　　姜震沉默了，不再说话，只静静看她。

　　傅九莲从未问过姜震的情感过往，她尊重他的曾经，而她是往前走的人。

　　婚姻不是跑步机，说按暂停就停下，他们牵扯的太多了。家人、孩子、利益、多年的感情。
　　随着姜震事业的成功，年龄地增长，他倔强的想在傅九莲那里，得到绝对地关注，极致、纯粹、和他比起来，其它的都要靠边站，所以他不断的试探和验证这一点，她做不到时他就失望，这是性格原因，他们只有互相尊重、珍惜才能好好走下去。

　　姜震经常说：等我们老了，会怎样怎样，元元会怎样怎样。傅九莲当时就想，等岁数大了，过年时她会揣着一兜子大红包，给晚辈挨个发，她要做个明事理、懂分寸感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