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居》刺缘

60、月阴

　　港城会展中心，冷气开得很足，驱散了八月末的湿热，也冻结了某种无形的东西。

　　厉宗南作为N市政府派出的一名代表，站在人群里，身形挺拔，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与四年前相比，皮肤依旧白净，可眉宇间更添了几分难以撼动的沉肃。

　　他是随团考察，找水利方面的技术和设备，行程仓促，本不会留意MOT，直到他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夺目的巨幅滚动屏，定格在下方那个穿着素雅职业装的宣传员身上。

　　傅九莲。

　　厉宗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猝然一滞，随即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起来。

　　四年里，厉宗南前三年在国外，回来两次，看过傅九莲两次。

　　当年W市，他站在命运转折的岔路口，用狠话斩断他们牵连，将她推开了。以为那是最好的安排，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需要安然无恙，却阴差阳错差点的将她推向了死亡的边缘。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已经没办法了，只能继续往前走，那之后的日子，有些画面如同附骨之疽，不能深想，不然如被啃噬。

　　厉宗南希望傅九莲好好的。

　　只要她好好的，未来他就有机会弥补，有机会……保护她，有各种可能，有机会得到她的原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荒原上点了把野火，瞬间燎原。

　　他让仲葵查傅九莲的班级、宿舍，生活轨迹并不算太难。听完之后，只觉她行程安排的太紧凑，大一就打了好几份临时工，他不明白傅家在做什么，以他们家境，别说养两个女儿，再养两个也没问题，为什么让傅九莲这么奔波辛苦？还是说，她和家里决裂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事，他爸伤害了她吗？

　　厉宗南第一次偷偷回国，她上大二的那个G-Q节，她在快餐店里，微笑地站在柜台前，配餐收银，手脚利索。而她的姿态带着一种从容的、打量人心的节奏。他站在她快餐店门外的隐蔽角落，落日余晖，夕阳将他身影拉得长长的。他设想过无数种偶然相逢后的场景，她的怒斥，她的冷视，甚至她的哭.......

　　然而，他的目光无意扫过，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傅九莲下班了，有个男人和她一起走出来，他们牵着手，那个男人喂她吃蓝莓，她吃一颗，男人递过去一颗，她让那男人低下头，嘴对嘴喂过去，旁若无人.......

　　厉宗南走了，没有回头。晚上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指间的烟燃尽，烫到了手指，才恍然惊觉，他按灭了，将烟头塞进了衣兜。

　　第二次，冬天的大晚上，她和那个野男人在教学楼旁接吻，她笑靥如花，亲密地偎依在那人怀里，无所顾忌，浪--的没边，咬住了那男人的月孛子，难解难分，把人咬的狗叫一样........他转头走了，不能回头，他怕他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厉程等着逮他回去和杜家人订婚，他不得不坐飞机走。

　　当初他亲手断了的、她的念想，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忘了她，可梦中总会浮现一双眼，前一秒楚楚动人，软软地望着他，让他心中生出怜爱，后一秒，那娇媚眼底便能浮现一丝略带攻击的锐利野性，让他心绪起伏，欣然被她牵动，她咬住了他口侯结，又亲上他的耳朵,舌忝......

　　傅九莲能在他心里扎根，是因为她太特别。她长着一张让他过目不忘的脸，说话好听，聪慧灵巧，她眼睛一静一动，皆是风景，她的那些招数，浑然天成，他只是表面招架住了，事实上都钻进了他心里。

　　他记得，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铁锈般的走廊，一墙之隔，听着医生对她说的话，记得她苍白的带着泪痕的脸，面无表情地离开。然后是火车站台上长久的，死寂般的静。傅九莲来W市那天，她在树下站了多久，她走时，他同样目送她多久。

　　他记得她坐他摩托车时发丝带来的痒。

　　他记得她失去爷爷时的痛。

　　他记得她往他嘴里塞糖时的甜。

　　他记得她送给他五角星时的期待。

　　他记得她拿镜子照他时的狡黠。

　　他记得她盯着他唇时要吻他的媚

　　他记得她和人说话时的俏。

　　他记得她在他身下饱含深情地说：二哥，我爱你。

　　他记得她紧紧缠绞他时的娇。

　　如今，她站在展台前，站在明亮得有些刺眼的射灯光束下，戴着耳麦，清晰流畅地讲解着展板上复杂的机械数据。声音透过微型麦克风传出来，略微有些失真的柔润，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带着些许轻软的柔媚嗓音，有了微妙的不同。她穿上高跟鞋，玲珑有致，脸颊线条变得清晰利落，她生的极好看，化了妆，往日那双会说话更会勾魂的眸子流转之间，三分娇媚里，透着七分危险的吸引力，她长大了，也更具神韵。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专业，疏离。

　　他隔着憧憧人影看她，像隔着一片海。

　　似乎是感应到这道过于专注的视线，傅九莲讲解的语速未变，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了过来。刹那间，两道视线在空中相遇。

　　厉宗南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那四年光阴，那咸//腥的海水，那几乎致她于死地的过往，那些他对她说过的残忍话……都在这一眼中剧烈地翻腾起来，几乎要冲破他惯常的冷静。

　　然而，预想中的惊愕、怨恨、或者哪怕一丝波澜，都没有出现在那双娇美的眼睛里。

　　她的目光平静地滑过他的脸，没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就像扫过一个空置的座位，一个模糊的模版，然后自然而然地转向下一位听众，继续她的讲解。

　　彻头彻尾的，她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一股混杂着惊悸、荒谬和某种难言的钝痛情绪，猛地冲上厉宗南的喉头。他下颌线绷得极紧，几乎是凭借着多年练就的本能，才维持住了面无表情的常态。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缓慢而粘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站在这里，又是为何看着她在几声礼貌的询问中，游刃有余的回应，为何眼睛离不开她，即便她微微鞠躬道谢，引导对方去洽谈区，他视线也一直追着，而她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一股说不清是愠怒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驱使着他，晚上他到了她下榻的住所，一番打听，她去了LJ酒店........幽会男友。

　　厉宗南定在原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周围明亮的灯光，仿佛瞬间化作了四年前那个面临她溺水消息时候的惨白，压得他喘不过气。

　　晚上，他用了一种自己事后都觉得卑劣、羞耻且疯狂的方式，看着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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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傍晚，厉宗南本该回N市的，可他找理由留下了，展会结束，他没忍住尾随傅九莲身后，远远看见她被那男人接走了，俩人一路上卿卿我我，他看的麻木，麻木到机械地跟着。

　　维港边上的一幕，他们找了一个眼镜男拍照，相机里那断断续续不甚清晰的声音，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男人动手..还有那模糊的，甜腻的声音。

　　厉宗南下意识抽烟，手指有点不稳，他用力深吸一口，在角落里冷眼盯向静止在那的傅九莲。

　　闹剧停止后，他追随踉踉跄跄的眼镜男，他正打电话摇人，一嘴暗话.......

　　厉宗南从后面把他手机缴了，飞快按断，揽着眼镜男的肩膀，捂着他嘴，将人挟到人少的角落。

　　“说说，刚刚怎么回事？”厉宗南眼里染上了杀气。

　　眼镜男惊恐看着他。

　　厉宗南声音如冰般沉冷：“我不问第二遍。”

　　眼镜男心里发颤，感受到眼前男人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威压，不由自主描述了事情始末。一瞬间，厉宗南希望是听错了。可他脑海中该死的有了画面，暧昧的灯光，她脸上带着他曾见过的、迷离而fang纵的神情，那个男人……正与她纠缠在一起。私m而L骨，夹杂着男人米且重的chuan息和她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口申口令……

　　她有着雪白纤细的腿，软软嫩嫩的肌肤，透着香气。

　　“砰！”一声闷响，接着一声脆响，眼镜男撕心裂肺的痛吼！被打了一拳，下巴又被卸下了。

　　厉宗南脑海中的画面还在继续，傅九莲那句娇声告白 “二哥，我爱你。” 如同最顽固的诅咒，钻进了厉宗南的耳朵，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暴起，胸腔剧烈起伏，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锥心的痛苦和一些画面带来的恶心感，几乎让他上喘不来气。

　　“傅九莲，你怎么敢的？！”

　　四年的悔恨，四年不经意闪现出关于她的回忆……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你怎么敢让他拍你....”

　　他以为她深爱他，他以为她心中只有他，就算暂时和人在一起，是他伤了她，她不可这么快爱上别人的，他以为……他还有机会，他们有可能在一起。

　　“好....好的很！”

　　“你不是很聪明吗？”

　　“你的谨慎呢？！”

　　可，她早已投入别人的怀抱，甚至……可以如此fang荡和别人拍下私密录像！

　　“你怎么能这么相信他？！”

　　那视频里她和那男人是怎么搞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声chuan息，想象起来都像淬了毒的匕首，将他这四年来隐忍的、压抑的情感，戳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放//浪形骸！”

　　厉宗南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出咔吧的脆响。眼镜男吓的后退，瞪大眼睛想逃离这恐怖男人，可没等动两步，就被猛地一脚踹趴下，脖子被踩住，呜呜叫着，求饶。

　　厉宗南牙关紧咬，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是他自己不慎咬破了。给朋友打电话处理了要找帮派的眼镜男，他紧紧攥在手心，手机外壳几乎要被他捏碎。她和人拍视频，他还要给扫清尾巴善后！那些人盘根错节，正是乱的时候，根本不是他们能惹的！

　　傅九莲！我欠你的，但你也欠我！

　　海风扑面，却吹不散他周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戾气和痛苦。

　　他站在港城璀璨却潮热的夜色下，看着LJ酒店那扇可能属于她的，亮着灯的住处，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悔恨与渴望，而是翻涌着毁灭一切的黑暗风暴。

　　他现在只想问问她，如何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转头爱人。

　　她躺在那个男人怀里，在那个男人进r她时，她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把那男人想成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