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居》刺缘

36、岁雨

　　厉宗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无声无息，她一回头，被惊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他比以前瘦了，下颚线如刀锋般清晰，也喝酒了，但从他脸上看不出酒意，和那天的状态不一样。逆光中他率先开口，单刀直入：“我们不合适。”

　　傅九莲心脏骤然发紧，仿佛冰冷的雨浇在温热的胸口上，瞬间冰凉。

　　厉宗南神色淡漠，说出的话冷静且理智：“那天我们都喝不少酒，不清醒，好在没到无法挽回那一步，你爸和我见过面，我对他也解释过。”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

　　傅九莲僵立着，屏住呼吸，眼睛没眨一下，她看见灰尘在光线中慌乱飞舞，一路蔓延到她眼前。

　　厉宗南眼睛幽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坚定的没一丝波动：“你打电话说过来，这样也好，电话里我怕你听不明白，钻牛角尖，趁这次机会，正好把话当面讲清楚。”

　　傅九莲攥紧擦桌布，指尖湿腻，呼吸浅薄而费力，像堵着一团沙砾，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在他转身要走时，她叫住他，声音很轻很低，垂着眼睛掩住心里的悲伤：“我想问个问题。”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会痛苦，可她必须问。

　　厉宗南久久没吭声，最后还是开了口：“你要问什么？”

　　“那晚那张床上，你知道是我吗？”话一出口，带来一阵惊心动魄的颤栗，她手上愈发用力，指节泛白。

　　“不知道。”厉宗南否认，毫不犹豫。

　　她麻木地又问：“那你以为是谁呢？”

　　他没有回答，身体微动，正面对向她，恼羞成怒一样，眼神锐利：“傅九莲，我有没有警告过你，和我注意言行，不要做出格的事。”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刺穿空气，刺向她。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聪明，耍着心眼三番五次地勾-着我，连最起码的自重都不懂吗，还是你觉得自己长的好看，会说一嘴漂亮话，就以为谁都喜欢你，捧着你，小小年纪就敢对男人眉目传情，动手动脚，谁教你的？！”

　　傅九莲如被剥了皮，有了窒息后的虚弱，感觉脸上、身上、血肉里长满了毛刺，来回扎着，难受的她想用力抓挠.........

　　她沉默地立在那.......

　　厉宗南终于收回那洞悉一切的残酷目光，偏过头去，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既然过来旅游，那就好好玩两天，我不会做下三滥的事，你也一样，收起你那股野劲儿，别给你爸丢脸。”

　　原来比被拒绝更痛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被全部否定，那些话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肢解了她，冰冷、精准又残忍！

　　没有人能看到她内心里的崩溃.........

　　她靠在桌沿，满腔情感瞬间成了废墟，胸腔里每一下呼吸都是借来的......

　　一个圆满的期待，一个她喜欢了很久的人，他们之间点点滴滴都被她如珍宝一样珍藏起来。

　　她对他的感情，在她心里越积越厚，铺成了一张精美画卷，她小心翼翼卷起，在她漆黑的洞里，她守护着它的美好，如同守护着一道温暖的光。

　　他好奇的对视，送来溃疡药时骑车带起的风，微笑时嘴角的弧度，他提醒她妈给她包扎伤口时的细心，明明很淡漠疏离的人，愿意骑摩托车送她一程，努力做到不挨不碰的绅士，那无意间落在她身上，又迅速移开的目光，点点滴滴，她都藏在了心里……..她想她也是被他关心和关怀的，她在他那里也是不一样的存在，然而不是！她不过是寻常到可以随手拂去的尘埃，被他毫不在意的一挥。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一个人的独角戏，她把自己陷进了一场暗恋的流沙里不可自拔，深情演绎着独属于自己的真挚，从最开始期待满足父亲美好的愿景，到她慢慢沦陷，最后的结局竟是一场羞辱，而她变成了丢人现眼。

　　是他伤害了她吗？

　　不，她送上门自找的.......

　　傅九莲抿紧双唇，缓缓转过身面对墙壁，眼窝刺痛，脑袋嗡嗡作响。

　　厉宗南的声音变得平淡：“什么时候走，提前告诉我，给你订票。”

　　这是说清楚就赶她吗？傅九莲一动不动，一颗心悲怆又疼痛，她希望他先出去，给她留下空间，留下尊严，不要再说了。

　　他没有起伏的声音还在继续：“晚上要是出去，你就别跟着去了。”

　　有完没完！傅九莲一眨眼，有液体滚落，痛感灼烧着喉咙，她脑子发懵，开始胡言乱语：“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差劲？连和你相处几个小时的温小凤都不如？”

　　“你在比什么？你怎么会拿她来比？”厉宗南恼怒地质问，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强势冷硬：“没有你爸你是谁？别矫情，也别傲慢，就这样吧。”那带着不耐烦的讥诮，像利箭一样，没入傅九莲心口，那是一种极其沉闷的碎裂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厉宗南终于走了，傅九莲用力抹了把脸颊，哭什么？凭白给人家里添晦气。她弯下了腰继续擦着桌子拖地，掩盖住喉间的哽咽......

　　出去后，她如常的和身边人说话。

　　太阳落山时，周志明组织好一些同学朋友，约好了去的地点。

　　傅九莲说头痛，想早点休息。周志明劝了几次，她语气平静，唇角微弯，再三道谢，得体拒绝。

　　周志明十分遗憾，杜洋、温小凤关心几句，便叮嘱她好好休息。

　　PRADO把傅九莲送回了酒店。

　　她和他们挥手，祝他们玩的愉快，转身进了大厅，温暖的灯光包裹住她的孤单和落寞.......

　　如果这是厉宗南希望的，傅九莲成全，她不能也不可以再没脸没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