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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他乡的旅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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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地方你见第一眼,你就知道你想去那。
傍晚,我和脆荡着腿,坐在由砖头堆积而成的平台上,平台摇摇欲坠,我和脆却无心关注,我们甚至没有去多看一眼,脆在看远方,我也在看远方,黝黑漫长的深夜里,一切声音和光亮都将被无限放大,平常车水马龙的柏油马路上,现在只有几辆摩托车向前驶去。
轰隆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脆的眼睛眨了一下。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头望向天空,繁星点点。
“你想去哪?”脆问。
“去哪?”我不明所以的反问她。
“…………”
脆深吸了一口气,将耳旁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
“我……想去更大的地方。”
我愣住,忽然明白了那句‘你想去哪’的意思。
城市中,有数不清的车辆,巨大的百货大楼如巨人般伫立在商业街中心,一条挤满人潮的林道,人声喧嚣,而这里只有两条可供通行的柏油马路和望不见头的田野,每年麦子从绿到黄,丰收时节,拖拉机的声响总吵的人不得安眠。
“离开吗?他们会允许吗?”
“我也不知道。”
我和脆面面相觑,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夏夜晚风微凉,屋外蝉鸣阵阵,我和脆坐在蚊帐里,捧着一本杂志书看的兴致盎然。
脆的头发齐齐的散下来,垂到了腰间,她指着杂志上的模特,扬起下巴,说未来想做明星。
“为什么?”
脆想了一会,却说不出来。
直到一年以后,我们如愿搬到了城市,脆坐在椅子上梳理着头发,身上的灰色T恤宽松舒适,白色短裤下有一双蓝色的拖鞋,她的目光平和而温柔。
脆喜欢漂亮的事物,和同学逛文具店的时候,她会仔细的去看玻璃球里的五角星碎片,也会驻足一会,聆听八音盒里的声响,风铃从她的头顶掠过,她回眸,看向角落的芭比娃娃。
没什么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美好而已。
就像在很小的时候,大人们会兴致勃勃的问你喜欢什么,梦想是什么,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答不出来,但会想到,科学家和老师大概是正确答案,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光环笼罩,那正是大人们希望你做出的选择。
而脆的想法很简单,她喜欢美,就会去接近美,除却那些乌糟糟的想法,这使得她更为坚强。
尽管她不希望我这么说,可是,依我看来,她像是一朵生长于阿尔卑斯山脉上的雪绒花,它被积雪包裹,却是花的外表,雪与毛绒绒的花瓣融为一体,仿佛它时时刻刻都与积雪长存。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那天夜里,脆无端的问了我一句。
我摊开手,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我翻了两页,看见一片郁金花田,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蓝天白云下,一排排风车伫立于此。
“嗯……”
不知为何,我忽然描述不出来了,那是什么感受?我想破脑袋也不明白。
最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
“可能是……摄影和画家吧。”
记录美好的事物,见这个世界所见,想让这双眼里的苍山绿水,花红柳绿,白雪皑皑,尽数停留在一刹那间。
那时的我词语匮乏,不明所以,现在却明白了过来,大抵是身在高压环境下,一种油然而生的对自由的向往。
二
我和脆一同走在杭州街头,脆是个时尚达人,她拥有我无法触及的智慧,我认为我是个被时代抛弃的人,我既不会骑电动车,也不会乘坐地铁,每当这时,我就会强装镇定,用‘扑克脸’去掩饰这份慌张。
在旁人看来,我有一种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那是一种无人超越的冷静与淡然,类似于和尚圆寂,看破后尘的缥缈感。
只有我在内心吐槽。
因为,我是个现代化很差的人,几乎连小学数学都不能理解,并会经常性的记错日子,骑自行车会撞到路人,对一切能动的智能设备都心怀恐惧,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这种误解了。
但我也只能摆摆手,笑而不语。
这样的话就没人看得出来,我什么也不会。
后来,我和脆去试穿旗袍,旗袍并不合身,不知是否是因为长相,我的脸与旗袍甚是不搭,脆倒是看起来很不错。
我们一同走在花香满溢的大街上,吃着十二块钱一份的手抓饼,霸王茶姬又出了新品,我去买了一杯,虽然代价可能就是,一晚的好睡眠。
路上有人卖茉莉花环的大姐,我去买了一个,戴在手上,花瓣仍然新鲜,还能闻到浓郁的香气,我将手环带回,此时,脆正坐在图书馆里休息。
“你觉得雷峰塔里真的有白素贞吗?” 我问她。
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这本书看起来好像不错。”
我走到下面,拿起一本书,我已记不起书名,却将价格铭记于心,将书翻过来的瞬间,我被吓了一跳,急忙将书塞了回去。
脆已经习以为常,自然的问我多少钱。
我压低声音,尽管身边空无一人。
“一百四十九。”
“什么书这么贵?”
脆走下来,抽出那本书,她看了眼封面,撇了撇嘴,说:“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
我说:“这里是杭州,大城市,和我们那旮旯缝地方可不一样。”
“确实。”脆说。
我们在图书馆坐了一会,我看向屋外摇晃的梧桐树叶,心有所感。
路上行人匆匆,时不时会走过几个外国人,这在小城市不多见,我愣了一下 。
那些扎根于陌生城市里的人,因为什么而留下?
我想,可能是一种新奇感,就像小时候我和脆翻开的那本杂志一样。
向往自由和美好是人的本能,可没有绝对的自由,奔波跋涉有时会吞噬掉一个人向往美好的心,渐渐的,站在山顶张开手臂放肆呼喊的少年会被时间逼退,一把无形的扫帚会将它赶回钢筋混泥土装饰的出租屋里。
路过下水井盖,低头一瞥,才发觉自己和老鼠没什么分别。
我闭上眼睛,略感烦躁。
脆拍了一下我的胳膊,眉毛抬得很高,指着左角的文化街说要去逛一逛,我立马崩溃。
一番堪称史诗级的思想斗争后,我甩甩胳膊,抬起早已乏力的腿,重新踏上了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