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叙河

10、十 最初的记忆

　　人在最小的时候，通常都有一个最模糊但最深刻的记忆，我也不例外。
　　我所在的城市有一条大河，名为‘x河’，这条河没有大桥，只有来来往往的船只，或许是碍于地方的拦阻，时过多年，仍然只有那两只早已老旧的船只。
　　踏上船岸时，我都不禁在想，这只斑驳的老船，万一驶入中心后沉了下去，我是该求救好，还是尽力游比较好。
　　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是多余的，因为我不会游泳，旱鸭子下水，最多几秒就沉了下去。
　　坐在船上的长条铁椅上时，目光所及之处，河水在日光的照射下，会泛着粼粼的波光。那些光点在我眼中闪动，熠熠生辉，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多亮。
　　巨大的轰鸣声传入耳中，我知道，轮船要发动了，伴随着它开始行驶，河水也会被卷进螺旋桨里，我看着看着，思绪也被卷入其中。
　　记忆总是模糊的，就像一台老旧的摄像机，仍然不足，这台摄像机上面还覆盖了一层薄雾。
　　那时我还很小，只有正常男人的裤腿那样高，我站在那个男人和母亲中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男人仿佛推搡了母亲一把，将我抱了起来，我挣扎着呼喊母亲，过了一会，他把我放下来，我立马跑回母亲身边。
　　在最小的时候，人是没有‘抛弃’这个概念的，得等你很久之后才能明白。
　　最开始时候，只是邻里的闲言碎语，渐渐的，你发现同学们会对你投来异样的目光，老师也会在日常生活中格外‘关照’你，有时候，别样的好意反而会让人觉得刺痛，它在提醒着你你终究和他人是不同的。
　　我没有钱币，摸了摸口袋，只摸出来一角钱。就这么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上的草很茂盛，长到了膝盖处，傍晚走的时候会觉得很不错，至少有这些花花草草与你为伴，等清晨的时候，却会觉得烦恼。
　　杂草沾染了露水，总会打湿我的裤腿，来到校园时，时不时会跑过来几个顽皮的孩子，指着你的裤腿哈哈的说‘你尿裤子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不得不提起裤腿走着。
　　乡间的草格外锋利，一片片的走过去，就像是细密的针尖在腿上划动。
　　最难挨的时候，我会把自己关在二楼的窗台前，楼上有许多书籍，这些书籍是继父买的，他是一个工人，却格外的痴迷于风水书。
　　无力于改变现状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于玄学，可宇宙如此浩瀚，我不能强硬而笃定的说玄学只是谬论，加上那段时间，我只能看这些去打发时间。
　　或许因为这样，我理解了不少风水知识。
　　课堂上，语文老师说着父亲与高山，思乡与哀愁，那时我并不理解，只觉得无感，等长大了，才发觉几乎许多人都对父亲有个天然美好的期待。我在想，或许期待的不止是父亲的背影，而是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杯茶，聊一聊人生感悟，结伴而行，所谓的‘沉默如山’的父爱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举，以此来抚慰自己的内心。
　　形似于许多被渣男伤害，却还有一套自我安慰体系的女孩，‘他不是不会爱，他不是不爱，他只是不擅长表达，他只是性格别扭’，鬼扯，哪怕是个哑巴，依然会固执的用手语向你表达爱意。
　　现代世界中，我总会看见各式各样的人，就好比恋爱环境，你在酒吧遇见了一个人，觉得他还不错，灯光照着你们身上，你看着他眼睛里泛出的水光，忽然觉得他仿佛很懂你，但，并非如此，歌一阵阵的唱着，酒精冲上头脑，将迷离的氛围错认为爱情，等酒醒的时候，才发觉从未相交。
　　清酒寻常，烈酒则伤身。
　　痴男怨女们总在各说各话，你松开了我的手，我不懂你的内心世界，最终两败俱伤，再无联系。
　　实际上从未相交，只是躲在一个屋檐下彼此寻常慰藉罢了。
　　我当然也称不上爱情学家，甚至很愚笨。
　　就像小时候随手在五毛钱的图画本上画的星空图一样，我仰望着星空，回过神来才发觉是纸面，可创造是我所留下来的，这就够了。
　　多年以前，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乘坐一辆出租车，看着屋外的景色，路灯向下投射，街上行人匆匆，夜幕降临，属于我的生日却只有一碗素面。
　　那时我正住在三十米不到的出租屋里，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开灯的时候，屋外正好下雪了，我打开窗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探头出去，发现楼下阳台的老头养了几十盆多肉，我就这么瞧了他许久。
　　桌上的书散乱的放着，热牛奶已经凉透了，我躺回那张小船上，闭上眼睛，想起了儿时的画面。
　　十八岁的我，异常想去质问那个男人。
　　他懦弱，自私，丑陋，卑鄙，可是我竟然会想得到他的爱，我竟然会想得到他送给我的图画本。
　　对父爱的想象伴随了很久，我在小摊前买东西，老板是个很和蔼的中年男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我不禁在想，如果我有这样的父亲该有多好。
　　可我只是个平常人。
　　看着同学们坐上父母的轿车，看着他们热切的向父母撒娇，在每一个雷雨天，独自穿着雨鞋走向回家的路。
　　而家里没有热汤热饭，只有散落的啤酒瓶和一地的杂乱。
　　我走出门，拿着几块钱出去买馒头，看见小孩坐在家人的电动车后面。不是什么人雨天都有人来接的，我这么想，鼻子却有些酸涩。
　　趴在窗上，我瞧着城市的风光，一片片高楼如林木耸立，在这片高楼后面，则是一片阴沉破败的水泥楼。
　　在很小的时候过度思考称不上是一件好事，它会导致你过于哀愁和沉浸，到最后，你会把自己想象成伫立在墓碑下心怀壮志的烈士，这种想象不太好，过于戏剧化，容易产生自恋情节，开口闭口，一股忧郁且不得志的文青味扑面而来。
　　人会成长，这一点会拯救一个孤独的少年，时光不会愈合你的伤痛，可你会学会自洽。
　　一些人会把成熟的标志描述成‘市侩’‘奸猾’，好人没好报用通俗点解释来说，可以说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这个世界，有人住在汤臣一品里，抱着国外精心培育的猫猫狗狗，说着天真而浪漫的言语，也有人住在两百块的水泥屋里，吃着刚买回来的泡面，边打游戏边望向屋外萧条的世界。
　　世界有它的生存法则，尤其对于寻常人来说。
　　但我一向对坚持自己原则的人抱有敬意，可能是因为我在雪天站立的那个傍晚，受到过一名阿姨的好意，从而温暖了我很多年。
　　那些生活的很苦却仍然善良的人，值得好报，而如果有一天，她们变得刁钻圆滑了，没有什么问题。
　　小时候在田野或草坡上狂奔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长大以后才发觉不是的，这个世界有很多个闪烁着星光的主角，一万个人里有一百个天才，十万个人里有一千个天才，几十亿人里，有数不清的天才。
　　道教认为人最纯粹的本质是婴儿时期，这么说大约是因为婴儿时期所见的就是所见到，你不会想这么多，只看只听，只闻只摸，可以认为最纯粹，但是我认为这时候比较像是动物，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丰富的思维。
　　还有一个观点，唯心论，我喜欢这点，因为每个人都只能见自己所见，想自己所想，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所以不管一个人发言再蠢我都会想“会不会有点道理呢”，这点很不好，容易发散思维，将一些xx说的话当真。
　　就到这了，明天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