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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赌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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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师若淮的话,师斐一点都不意外。
他知道她不喜欢有个老师管着她,但是陆淮的确就是最适合的人选。
放了陆淮,再找别人,谁还能有陆淮的机敏和气魄,被师若淮弄伤了,略施小计就能让她吃苦头。
以往的先生都是被师若淮武力压制着,算是师若淮单方面欺负人家。
可陆淮不一样,他和师若淮斗得有来有回,师若淮能学习书面上的知识,也能学习为人处事的知识。
多好的老师,师斐怎么可能放他走。
“怎么?你又千方百计想赶走他?”师斐以为师若淮还是以前的顽劣心态,也没当回事。
师若淮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怎么会为陆淮求情,不知不觉站在了他那边。
一开始她是不想有老师,但是这几天,她其实也觉得从陆淮身上学到很多。而今天向师斐开口让他放陆淮离开,她的心态已经不再是单纯地想赶走一个管制她的老师了。
或许是察觉到陆淮在这里并不快乐。
换了谁,能在被强迫的前提下,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开心起来呢?
师若淮有点苦恼,有点迷茫。
“既然你来了,把信带过去给他吧。”师斐把信交给了师若淮。
她知道和师斐没得商量了,拿着信怅然若失地离开了议事厅。
回到青云阁,她看到陆淮在院子的凉亭下抚琴,弹的就是《所思》。
那琴声和着夜色,更寂寥,更哀伤了。
师若淮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把信放在石桌上。
陆淮停下抚琴,看着那封信,目光里写满惆怅。
“如果我说了,你愿意帮我吗?”陆淮还是没放弃,又重拾话题。
师若淮的心态已经两极转变,她对陆淮的秘密也不想刨根问底了,说:“不愿意。因为我没有能力帮你。”
说完她起身想走,被陆淮拉住了手臂,“等一下。”
师若淮回头看向他,他眯了一下眼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的父母,在京师其实是被软禁了,我离开京师,是为了完成一件事,只有完成这件事,我才能回去,才能见到我的父母,所以,我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师若淮深深地呼吸着,极力调整着情绪,说:“没用的,我父亲不会放你走的。”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能做到。”陆淮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
师若淮领教过陆淮的谋略,知道他能刁钻地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她犹豫着,一时没开口拒绝。
看到她沉默,陆淮知道她心软了,乘胜追击,说:“你也很想我赶紧消失,很简单,只要你狠下心,再让我受一次伤,伤到宋大夫治不了我,但是又不至于要我的命,让你父亲看到,我随时会死在你手里,我就能离开沉沙寨。”
陆淮说得字字铿锵,却把师若淮刺了一下,她虽然没说话,但是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已经满目震惊地甩开了他的手。
陆淮还想说话,被师若淮抬手制止,她毫无商量地拒绝:“你省省吧,我不会答应的。”
她有时候觉得陆淮骨子里带着疯狂和偏执,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今天她听听陆淮的这些话,算是实打实地印证了。
正常人能想出这种办法?
“你是不愿意,还是不敢?”陆淮钻了牛角尖,颇有些赌气的意味,说:“我走了,你就自由了,再也没人管着你了!”
师若淮觉得陆淮不可理喻,她脑子里思绪很乱,快步就要走。
“师若淮,如果你不帮我,你可别怪我。以后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陆淮在她身后大声喊道。
放平时陆淮说这种话,师若淮必定跳上去劈头盖脸收拾他一顿。但是今天,她没那个心情,反而是想赶紧离开这里。
回到踏云阁,师若淮还是觉得烦躁,她不知道该把陆淮放在什么位置。
说是师生吧,师若淮也没完全把他当自己的老师;说是朋友呢,好像又谈不上。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都到了后半夜了,也没能睡着。
无奈之下,她只能爬起来,在院子里练剑。
练到精疲力尽,她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梦里似乎一直回荡着陆淮的琴声,她朦胧间醒了又失去意识。
后来她是被禾月喊醒的,睁开眼睛,她发现已经是中午。
“小姐你没事吧?”禾月担心地摸了摸师若淮的额头,她似乎有点发热。
师若淮捧着头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都沉甸甸,明明睡了那么久,却完全没有精气神。
“怎么了?我怎么睡了那么久?”她闷声问。
“你昨晚不开心啊?”禾月轻声问,“怎么半夜起来练剑?看来你是受了风,有点发烧。”
师若淮摇摇头,不应该啊,她什么体质,在院子里跪一夜都没事,还能因为练了剑就着凉吗?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昨晚离开青云阁时陆淮喊出来的狠话。
果然禾月尴尬地说:“陆先生让我来喊你的。他说你上课迟到了,让你去找他领罚。”
师若淮郁闷至极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走到讲武堂的时候,看见陆淮坐在讲座后面,奋笔疾书。
“我来了。”她开口。
“你有没有一点自觉性?睡到现在?”陆淮抬起头,不悦地说。
师若淮不想争辩,垂着头沉默。
“坐好,检查功课。”陆淮说。
师若淮依言坐下。
“《逍遥游》你应该看过了,背一遍。”
师若淮苦着脸,欲言又止,嗫嚅半天,一个字也背不出来。
“怎么不背?”陆淮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
“我忘了。背不出来。”师若淮小声说。
“那你记得什么?”陆淮板着脸,从桌子上拿起了戒尺,朝着她走过去,“伸手!”
师若淮瞪大了眼睛,和陆淮对峙。
大清早……啊不对,大中午的,他发什么疯?
“伸手!”他又重复了一遍。
师若淮嘴角抽搐着,努力地压制着不悦,缓慢地伸出了手。
“啪!”陆淮毫不留情地挥下戒尺,狠狠地打在了她手心。
“啊……”师若淮吃痛,本能地缩回了手藏在怀里,冲着他嚷嚷起来:“你能不能轻点?”
“打轻了,我怕你不长记性!伸出来!”陆淮跟喝了鸡血一样,咄咄逼人。
师若淮特别想把戒尺夺过来,反手抽他几下。
但是也就是想想,经过昨晚的对话,师若淮知道了此刻陆淮就是故意在激怒她,想逼她动手。
他也把她想得太蠢了,她还能明晃晃地跳进他的坑里。
吃一堑长一智,她才不会那么冲动。
想通了来龙去脉,她心里堵着的气也没了,大方地伸出手,示意陆淮想打就打吧。
陆淮很明显地错愕了一下,他再一次挥起戒尺,打在她掌心的时候,却不自觉地减轻了力道。
打了她五下手心,她居然只是握着拳头把手捧在心口,脸上有怨念但是居然没骂人,也没暴起。
她现在这么忍气吞声了?
陆淮收起戒尺,开始自己和自己生气,他坐回位置上,声音低沉地说:“今天教你《水经注》,把桌子上的书翻开。”
师若淮甩手化解了点疼痛,这才翻开书,这是一本手抄本,看上去历史挺古老,也不知道是谁抄录的,字体娟秀,和陆淮的字是两种风格。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会欣赏书法了,乍一看,也能看出所谓的书法间的走势、笔力和风骨。
“这是郦道元的著作,记载了历史、地理、水文,是一本涵盖了各方面的书籍。”陆淮也不用书籍,反正他对这本书很熟悉,随便就能侃侃而谈。
师若淮听着他解说,听着听着居然入神了,完全沉浸在了瑰丽的万千世界里。
她没去过多少地方,但是听着书里描绘的山川峻岭,仿佛自己也游历了一遍。
很快就过了一个时辰,陆淮讲,师若淮就认真听,她居然一点也没浮躁,倒是让陆淮找不到任何破绽。
本来应该下课了才对,但是陆淮没让她走,让她留下来练书法。
按照平时师若淮的脾气,她也该发作了,没想到今天她跟个鹌鹑一样,一点都不反抗。
让她练书法,她居然就自觉地磨墨。
磨着磨着,陆淮突然走了过来,看着她,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师若淮手上没停,说:“我一直很听话啊。你不要对我有偏见。”
陆淮还想刺激师若淮来着,没想到师若淮听话了,倒是他觉得哪里堵着气,心头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在犯贱,在没事找事。
单方面输出总会让人很快泄气,陆淮坐在位置上暗自沉思,师若淮也安静地在旁边练字。
又过了半个时辰,师若淮照着书本上的字迹临摹了一篇。
她拿起来满意地看看,又反过来朝着陆淮展示:“我写好了,你检查一下。”
陆淮睁开眼,目光在纸张了停留了片刻,又移到她脸上。
故意留着她让她练字,她写了之后,脸上居然还有笑意。
她是已经默默地改变了,陆淮虽然此刻心里别扭,可是她有进步,他又还是欣慰居多。
见陆淮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讪讪地放下纸张,说:“怎么了?不满意啊?”
“当然不满意,你觉得你写得好看吗?”陆淮口是心非地说。
“和你当然没得比啦,可是也没教过我怎么写才漂亮啊,我光是自己临摹,也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嘛。”师若淮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