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尽之上》今相逢

12、第 12 章

　　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窗户落下斑驳的光影，任潇惟老师站在五班讲台旁，手轻轻敲敲黑板边缘，声音温柔却带着莫名的感染力：“孩子们，美术室最近在招募新成员，只要对画画敢兴趣，都欢迎来试试，美术室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即便大家只是开看一看老师都会欢迎，开美术室吃些茶点也可以。”大家哄堂大笑。

　　他的话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一阵细碎的议论声，同学们受收到老师分发的招募单，有人小声和同桌嘀咕“画画会不会耽误学习？”她的同桌抬眼看她“我们是艺术高中，绘画是最最基础技艺，不会耽误学习，对你眼光、审美什么很有帮助，这个可以！”

　　江暮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目光落在末尾那句加粗的标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一下“昨日不是完整的我们，现在才是我们该抓住的瞬间！”

　　他想起自己搁置许久的画笔，想起曾经对着画纸发呆却不敢落笔的遗憾，这句话像一束光，恰好照进心底那片沉寂的角落。

　　他看得太过入神，连身边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直到一只纤细的手带着点微凉的触感，猝不及防抽走他手里的传单。

　　“你对这个感兴趣？”

　　文洙铉挑眉看着他，嘴角嘴角一抹浅浅的笑，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江暮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热，却坦然点头，眼里藏不住期待：“嗯！感觉很有趣不是吗？能随心所欲地画画，多好！”

　　“那我也加入。”文洙铉的声音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她伸手向江暮握手。

　　江暮愣愣，抬头看向她：“你喜欢画画吗？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现在开始喜欢，不算晚吧？”文洙铉把传单递回给他，眼神明亮得像盛着星光，“有你这个同桌作伴，应该不会无聊。”

　　另一边的六班，美术室招募的消息也刚传开。

　　周巡趴在桌子上，听着同桌念叨招募要求，随手拿起一张传单扫了两眼，没什么表情地吐出三个字：“我加入。”

　　同桌愣了：“你不是说画画是浪费时间吗？”

　　“现在觉得不浪费了。”

　　周巡慵懒翻个身，目光飘向窗外，语气随性得很，“不为什么，就是想加入而已。”

　　言知锦攥着招募单，犹豫了许久才走到林皙昼座位旁，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林皙昼同学你要不要加入美术室？听说任老师很厉害，一起去看看？”

　　林皙昼正在低头整理笔记，笔尖停顿，抬眼时眼神平静无波：“不了，我没有时间。”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言知锦看着他清冷的侧脸，心里的那点期待瞬间落了空。

　　她其实对美术没什么兴趣，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能多靠近他一点而已，在无人注意的镜头里默默收回手，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把招募单塞进了抽屉。

　　午休时分，食堂里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赵书逾、李道尔、桓渂久和翁轩几人占一张桌子，气场莫名有些压抑，透露着不好惹的气氛。江暮和文洙铉刚端着餐盘坐下，就看见李道尔端着碗，径直走到斜对面林皙昼的身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放学到小巷等着，我等你。你的那些朋友今天不在，你可得替他们挨这顿揍。”

　　林皙昼握着筷子的手紧紧握住，却依旧没抬头，只是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江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边吸引，眉头微微蹙起。文洙铉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坐在他对面，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到他盘子里，语气自然：“吃饭吧，同桌，别盯着别人看了。”

　　“这种事……很常见吗？”江暮压低声音问，心里有些不安。

　　“在学校公然打架总是不好的。”文洙铉一边吃饭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咀嚼的动作很轻，“有什么事，他们总爱到外面解决，见怪不怪了。”她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我减肥，这个鸡腿给你补补。”

　　江暮看着盘子里油光锃亮的鸡腿，又看看文洙铉清瘦的脸颊，忍不住追问：“那你早上和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你明明没决定加入，却说得那么笃定。”

　　“字面意思啊。”文洙铉抬眼，眼里带着一丝狡黠，“我觉得画画挺有意思，而且，我猜你肯定会加入，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吧？”

　　“可是我还没完全决定呢！”江暮反驳道，心里却莫名有些暖意。

　　“你会加入的。”

　　文洙铉的语气十分笃定，像是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放学去画材店看看吧，挑几支顺手的画笔，就当提前准备了。”

　　江暮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忽然有些佩服。这个女孩身上，总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她像极了江尽，那个曾经陪他一起画画、一起疯闹的女生，他知道这么想对文洙铉不公平，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天生就该像谁。

　　可文洙铉的爽朗，笑起来时明媚的眉眼，面对事情时的笃定从容，还有那份藏在柔软外表下的硬线条，都和记忆里的江尽重合。

　　女子的柔弱是水，能包容万物、而女子身上的力量，却像一把精心锻造的剑，平时敛着锋芒，一旦出鞘，便是见血封喉的利刃。

　　文洙铉无疑是后者，她的光芒，从来都藏不住，有人会被这种光吸引，例如某人！

　　江暮夹起那块鸡腿，咬一口，鲜香的汁水在嘴里蔓延开来。他看着对面女孩低头吃饭的模样，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预感，加入美术室，或许会是他高中生涯里，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而身边这个像江尽又不同于江尽的女孩，也一定会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概是优秀的人身上都自带一种磁场，哪怕闪光点不在同一片领域，也总能让人不自觉地侧目。当然这并不是说文洙铉的学习成绩有多拔尖！恰恰相反，她的理想是考上一所能让她自由做自己的大学，可眼下的成绩单上，红叉比红勾还要扎眼，想要圆梦，非得下一番大补特补的苦功不可，但这并不妨碍她身上那股坦荡又热烈的气质，像夏日里的风，直白又有力量。

　　放学铃声一响，文洙铉就拽着江暮往学校附近的画材店跑，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弹簧上。画材店里摆满五颜六色的颜料、粗细不一的画笔，还有质感各异的画纸，油墨和纸张的清香混杂在一起，让江暮瞬间移不开眼。

　　他蹲在颜料架前，一会儿拿起支水彩笔在指尖转着圈，一会儿又对着一整套素描铅笔犹豫不决，最后干脆把红、黄、蓝三原色的颜料膏、几本速写本，还有好几支不同型号的画笔都扔进了购物篮。

　　文洙铉倚在货架旁，抱着胳膊看他忙忙碌碌，忍不住挑眉吐槽：“某人不是说还没完全决定加入美术室吗？怎么买起画材来，倒像是要把整个店搬空？啧啧～口是心非的家伙。”

　　江暮的耳朵微微泛红，却依旧嘴硬地把购物篮往身前挪挪：“以防万一啊，万一加入了，总不能手忙脚乱地再跑一趟。而且……多备点总是没错的。”

　　文洙铉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行吧，就当你未雨绸缪。”她随手拿起一支黑色签字笔，在指尖转个圈，也放进自己的篮子里，不过就这么一支笔，简单得不像话，却足够了。

　　两人各自付了钱，拎着画材袋往家走，路过那条僻静的小巷时，一阵争执声突然传过来。

　　江暮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往巷子里望去，就看见林皙昼被几个人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中午在食堂放狠话的李道尔。林皙昼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隐忍的倔强，任由李道尔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甚至有跟班伸手推了他一把，他也只是踉跄一下，依旧没有还手。

　　“真是欺人太甚！”

　　文洙铉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捏着画材袋的手攥紧“林皙昼这小子怎么回事？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笨蛋！”

　　江暮拉住她，低声问：“你要多管闲事吗？他们人不少。”

　　“这不是在学校外面吗？”文洙铉转头盯着江暮的眼睛，眼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总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吧？”

　　江暮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那是一种就算打不过也要上的果敢，他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眼，一同朝着巷子里走去。

　　“呀？李道尔！”文洙铉的声音清亮，带着十足的威慑力，瞬间打断李道尔的叫嚣。

　　李道尔回头看见文洙铉和江暮，先是愣一下，随即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他们，又瞥眼林皙昼：“怎么？你们还真是友谊情深，特地过来给他撑腰？”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头，一脸挑衅，摩拳擦掌地准备动手。

　　文洙铉往前走一步，挡在林皙昼面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人多欺负人少，很光荣？”她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江暮使个眼色，江暮立刻会意，趁着李道尔和文洙铉对峙的空档，伸手拉住林皙昼的胳膊。

　　“跑！”

　　文洙铉大喊一声，话音刚落，就拉着林皙昼的另一只手，三人转身就往巷子口冲。李道尔和他的跟班们都懵了，愣在原地反应了半天，才看着他们的背影大喊：“喂！你们跑什么？有种别跑！”

　　“老大，是文洙铉和江暮拉着林皙昼跑了！”一个跟班反应过来，指着空荡荡的巷子口说道。

　　“我知道！”李道尔气得跳脚，狠狠踹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垃圾桶又弹回来砸在李道尔的脚上，他瞬间抱脚喊痛，一旁的小弟忍着笑。

　　“笑什么？！”
　　“老大，对不起！”小弟忍得很辛苦。

　　“这群小人！下次别让我逮到他们！”

　　三人一口气跑出小巷，直到拐进一条人多的街道，才放慢脚步，松开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文洙铉看着林皙昼，依旧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傻瓜吗？为什么偏偏不还手？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就不会反抗一下？”

　　林皙昼喘着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回去，反复几次，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其实……其实……因为……”

　　“算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文洙铉见他为难的样子，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必须有答案来搭配，你也有你的理由，我们对你的事没那么感兴趣。”

　　林皙昼看着她，又看看身边的江暮，眼底涌上一丝感激，轻声说：“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他们，他今天恐怕很难脱身。

　　“真心感谢的话，就请我们吃杯泡面吧！”文洙铉笑着说，语气带着点玩笑的意味。

　　林皙昼愣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已经没有朋友很久了，久到忘记和人一起吃东西是什么感觉，更别提是一杯简单的泡面。

　　记忆里，最后一次和人一起吃泡面的画面，还是和陈与扶一起。

　　三人走进附近的便利店，文洙铉熟练地拿起三杯泡面，还额外拿两根火腿肠，递给江暮和林皙昼：“加根肠，才算完整的泡面。”江暮笑着接过，林皙昼也默默接过来，走到收银台付了钱。

　　便利店的微波炉“叮”的一声，泡面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三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撕开泡面盖，热气飘散在空中，文洙铉一边吹着气一边吸溜着面条，还不忘和江暮讨论着美术室的事，江暮偶尔应和几句，目光落在林皙昼身上，发现他只是慢慢吃着，眼神有些放空。

　　林皙昼的思绪，早已飘回很久以前。

　　那时候，他和陈与扶也是这样，放学后钻进便利店，买两杯最便宜的泡面，加一根火腿肠，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一边分享着学校里的趣事。陈与扶总是笑得很大声，面条都差点喷出来，还会把自己碗里的火腿肠夹给他，说“多吃点，给你补补”。可现在，身边的人换了，泡面的味道没变，心里不知明的想起他。

　　“喂，林皙昼，发什么呆呢？”文洙铉用胳膊肘戳戳他，“泡面都要凉了。”

　　林皙昼回过神，看着眼前两张带着笑意的脸，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他点点头，加快了吃面的速度，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便利店的灯光柔和，泡面的香气温暖，身边的人叽叽喳喳，这是他失去陈与扶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纯粹的快乐。

　　他没有说出口不还手的原因，自从陈与扶因为一场意外去世后，他就和奶奶约定，再也不打架了。奶奶说，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爱他的人担心。

　　他一直记得这个约定，哪怕被人欺负，也只是默默隐忍。

　　而江暮和文洙铉，也没有再追问。他们大概都明白，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些不愿轻易诉说的秘密，都有自己坚持的理由。这些理由，不需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不需要别人的叹息、可怜或者尊重，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

　　吃完泡面，三人走出便利店，夜色渐浓，路灯亮起了暖黄的光，他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偶尔聊上几句，气氛轻松又惬意。

　　一段意外的插曲，一杯简单的泡面，让三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就这样悄悄建立起了友谊。而这份友谊，就像暗夜里的星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

　　他们的路不会太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