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建南夜宴似鸿门 唇枪舌剑势利心 ...
-
建南夜宴似鸿门唇枪舌剑势利心
满面春风推杯盏不是知音却说琴
神川岐州——
“这建南堂呀,可是我岐州最顶级的会馆!”江齐边为兰溱斟酒边向环坐四周的众人夸耀。“此处的歌伶舞郎个个才情并茂、秀色可餐。莺千燕万之间,可是会让观者迷香销魂。”
兰溱端杯,象征性环顾一圈儿……点点头,礼貌点评“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氤氲里。”
江齐正在为秦韵斟酒。闻听此言,连忙摇头自嘲“殿下谬赞。只是下官这建南堂再好,也不及元正殿奉宸府的万分之一。”
“奉宸府?”
江齐放下酒壶,“殿下有所不知,想那武周女帝曾设控鹤监,而元正殿也是效仿先贤,在缙国设了个奉宸府。”见兰溱瞬间凤眼变杏眼,便继续添油加醋“据说府中侍郎数十人,个个儿靓妆丽服,‘身怀绝技’。比起那隋炀帝的迷楼镜屏、明武宗的豹房……”啧啧坏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兰溱听罢不觉张目结舌眄向秦韵……
秦韵一直没愿搭理,可听江齐还在没完没了,便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抬眼——正巧对上兰溱的偷瞄——此时一双乌黑杏眼反射着跳动的烛火萤光,真是一顾春水漾,再顾秋波荡,三顾眉心蹙,四顾……一脸质疑,没好气儿一句“看什么看?!”
“我……”兰溱心想,这不该被质疑吗?!好歹一国待嫁公主,也太不知收敛了!
秦韵见状嗤笑“要不说读万卷书,终不如行万里路呢。”余光瞥见被刘川瞪了眼,于是话锋一转“你呀,别总待家里,没事儿多出来走走。瞧!”手指刘川“像小刘这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刘川只因秦韵那句“读万卷书终不如行万里路”,不论从用词还是语气都与兰肃如出一撤,所以下意识看了其一眼。可没成想,就因为这一眼,自己立马儿便被捎带上。此时再看秦韵——那没心没肺的谈吐、云淡风轻的表情、天马行空的思维——真就活脱脱一个兰孝陵。
秦韵怼完兰溱,不屑转头,看向大堂中央——
堂中舞伶曼妙姿,霓裳轻薄如蝉翼。
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媚眼迷。
点点头。“此等歌舞在我奉宸府……”转头看着江齐“它就进不了我奉宸府的门儿!”
一脸傲娇品着手中茶“虽说为人臣子,善解人意地安排了这建南风骨,也是为了避免天皇贵胄以后被人认祖归宗的麻烦,可我说他江州牧呀,这甭管男色女色,重点还是在‘色’上吧?!可你这儿……”抬手扫了圈堂下,一脸嫌弃“是不是找错重点了?!净是些此等货色,拿你们皇子当地方土包子可不成啊!”
此话说得江齐和兰溱同时瞪眼。
江齐连忙罢手“殿下,下官绝无怠慢之意!”
而兰溱“还请元正殿慎言!”
秦韵听此“警告”,不但未加收敛反而盯着江齐“你岐州缺男人吗?”瞧着这人阴沉的脸“你这建南堂的‘建南’二字是取自象姑风俗兴于建炎南渡的寓意吗?要说内南宋啊,也是个神奇的国度,满朝男儿身却尽作女儿态。‘攘外’是一点儿都不成,就只会一门儿心思‘安内’。对外各种割地赔款的同时,对内却还有心思吃喝玩乐。”不觉摇头感慨“真是心大!它能过上太平日子,全是仰仗周边儿国家不惜当收拾它。”扬扬头“你可是羡慕?”
“元正殿!”江齐的脸色是肉眼可见得难看。
“常言道人要学好,师傅找好。像我,即便效仿也效仿武周圣神皇帝。不像你!”拿起酒壶,给江齐添满杯。苦口婆心“别净跟着那些丧权辱国之人学安逸!”也不管江齐竖起的眉毛“你要是实在无处拜师,可以到我奉宸府去考察学习。只是……”上下打量着“以江大人的姿色,”为难的表情“这官职实在给不了你。”——对官员,不同于神川习惯称最高官职,缙国是高看一眼,统一捧着称“大人”。
霍允也是实在听不下去了——好歹一州之主又在人家地界儿作客,这脸面总不能不给吧。于是一句“元正殿。”制止了秦韵。
继而打着圆场“我们元正殿平日滴酒不沾不说,哪怕是闻到半点儿酒气,便会如现在这般说起醉语。”说罢,朝江齐拱拱手“江大人多多包涵,千万别往心里去。”
“霍公言重了。”嘴上客套着,可心里只觉得是二人的一唱一和。于是摇头感慨“要说知元正殿者,还得是霍公啊。时刻鞍前马后相随,身体力行照料。”——说“身体力行”时的表情和语气让人不由想入非非。
“只是江某有一事不明。”清了下嗓子,“既然身旁有了霍公这般善解人意、亲密无间之人,元正殿又何必还要留恋于那奉宸府呢?常言道满目河山空念远,劝君怜取眼前人。”无奈又怜惜地摇着头“霍公还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秦韵憋着笑,眄向霍允。那眼神儿仿佛在嘲笑——看吧,热脸贴了个冷什么吧。你一番好意替这人解围,可回头就挨他一大逼斗!
霍允也是委屈,不觉皱眉自嘲“想这人于世间,如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不解之事如天上繁星,多了去了。就像霍某一直不解,那东汉末年的名将吕奉先,自个儿也不是没本事,可为何就甘心屈居人下,上赶着做那三姓家奴呢?”
讨教的眼神看着江齐“难不成就因为无谋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个毫无家国情怀而只顾一己私欲的跳梁小丑呢?”见江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过像江大人这种父母官自是不会明白见利忘义之人的心态的。”说罢举杯“毕竟都是别人的事儿。咱们把自个儿分内之事做好便是为朝廷分忧,尽臣子之责了。江大人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此时,神川一行人看着缙岐你来我往,吃瓜吃得很是过瘾。
兰溱心话,这还真是差之千里,民风迥异啊。有时觉得自己就够放纵的了,可没想到……看来,天下的乌鸦甭管多五彩斑斓的黑,它都是黑!
堂中——
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玉钩栏下桌案前,不著人间俗衣裳。
一曲舞罢,留下乐师继续奏乐,舞伶们“飘落”案前。翩翩佳人,身着女装惟妙惟肖,素纱薄衫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香气萦绕……可谓妩媚妖娆皆显尽,勾人魂魄眨眼间。
霍允侧头,对秦韵戏谑一句“怎么样?有没有几分自残形愧?”
“我刚想问你。”秦韵指着一众佳人“你有没有几分自愧不如?”
霍允轻甩衣袖“豪言壮语”着“岂能同日而语!”
二人说笑间,霍允突然皱眉——一位小相公正手搭秦肩膀,欲坐入怀。
秦韵眼疾手快,赶紧推开来人。不为别的,就只因“我可抱不动你!”
小相公立马儿愣了神儿——合着这人跟自已相反,是个着男装的女子?!
秦韵摸着鼻子乐。朝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去身旁霍允那儿。
霍允眼睁睁看着人乖乖听命入怀……双手一摊,笑问秦韵“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秦韵乐着摇头。一句“明白!”后起身,抬手捏了下霍允怀中小相公的下巴“我们霍公可不好伺候。”冲人眨眨眼“看你本事了。”说罢,将这觥筹交错的宴席置于身后,独自去往外廊。
扶栏远眺……
此时,建南堂外华灯初上。袅袅炊烟仿佛在讲述着岁月静好……
可秦韵却觉得这缕缕烟火更像是在告诉世人,美好的事物看着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实则……渺若山河。
突然感到身上被搭了东西。转头瞧——一件白裘。抬头看——是刘川。
“有点儿长……”盯着至秦韵脚背的裘衣若有所思。
低头,同样盯着脚面“嗯。”得点头附和。
刘川想了想“倒是暖和。”
“嗯……嗯。”可不觉侧头,感觉有些别扭。
刘川也是在“不经意间”看着秦韵起身,看着这人离开宴席,看着其到外栏槛。而吸引着他目不转睛看了许久的,则是那同兰肃馺娑宫面对不动明王像时犹如复制黏贴的神情。望着秦韵,好似兰肃现身。
不由自主起身……可刚到门口便觉一阵寒意袭来。于是赶紧折回堂内,取了自己的裘衣。这么做也不是有意讨好——两人还有杀兄之仇呢——就只是……刘川也说不好,但确实发自内心。
借机仔细端详秦韵……不觉轻语一句“还是不一样。”
白了眼这人“本就两个人,怎么可能一样?!还有!”紧了紧裘衣“你能别这么看着我吗?!”——刘川那目不转睛的“痴汉”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怕看?”
“谁?我?”抬眼——目有精光、眼带笑意——秦韵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刘川。一直觉得是个高冷孤傲的人,可没想到还能如此的……温柔。于是眨眨眼“你属狗的吗?”
“嗯?”被问愣了。摇摇头“不是。”
秦韵一副“愁人”的乐。指着身上“我的意思是你不闻着味儿睡不着吗?”一脸嫌弃地暼了眼白裘“这是兰肃的吧?”
“你怎么知道?”难掩的好奇。
“就……我送他的。”
“啊,是吗。孝陵倒是没提过。”一脸认真。
“哎?你!”瞅着刘川发愁地摇头“我说你怎么什么都信呢?!”
突然反应过来“你?!”
秦韵无奈摇头“这裘衣上有股子不正经的香味儿。而你身上不但没佩玉鸣鸾,是连个香囊都没有,所以很明显这不是你的衣物。而能让你贴身带着的……”戏谑的眼神询问着“除了兰肃的东西,还有别人吗?”
浅笑一眄“看来属狗的是你。”
不屑撇嘴“你们能再腻歪点儿吗?!”说罢转头,继续看着街景。
而刘川则盯着裘衣出神——
这件白裘不但是兰肃的,还是出发前兰肃亲手为其收拾衣物时硬塞进行李的。当时的说辞是不但可以睹目思人,还可一解相思——上面有兰肃的味道,想他时抱着便会觉得人在身边。可直到见着秦韵刘川才明白,兰肃这是借临别赠衣之举表达折柳赠别之意,是那个人对自己从此天涯只忆君的告白……想到此,刘川不觉双拳紧握……就只想给兰肃一拳。
至于香味儿,或许是兰肃的香气已潜入心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反正刘川一直未觉得突兀。如今经秦韵这一提醒,他才开始留意。同时也嗅到了秦韵身上的另一股香气——不同于兰肃的复杂,虽有几分辛辣但更多的是甜甜的、暖暖的感觉。不禁侧头——这香气和人,吊诡的违和感。
见刘川一直沉默,“想什么呢?”
“我……”看着身披白裘的秦韵,刘川不禁感慨,这同一副面孔,在不同人身上还真就不同感。这副样貌,在兰肃身上是风流倜傥、俊朗洒脱。而在秦韵这儿则是一种跟绝世佳人毫不搭边儿的别样风韵。
同样的笑容,兰肃虽是不正经了些,却犹如冬日暖阳,璀璨星河。而秦韵则是孤意在眉,楚楚谡谡。
转身,两只小臂搭上外廊栏槛,十指交叉,望着街景……许久,深叹口气“我很早之前见过你。”
“你说过,我们交过手。”
摇摇头“不是。”
随后,在秦韵疑惑的眼神注视下,给她讲述了自己与她的初识……“而这次,是孝陵坚持让我来接你。”
秦韵聆音察理——毕竟“师出同门”,同一本教科书学出来的,思维难免趋于相同——她完全懂得兰肃的心思。遥望远方,感慨一句“他是……”想说“真的喜欢你。”可话到嘴边却成了“闲得吧?!”
“我也这么觉得。”谈不上咬牙切齿却也是恨得牙痒痒。“对了,你当时为何说‘石佛本无心,怎会救世人’?”
明白了刘川的动机,秦韵便收起油腔滑调。思索良久“你信佛吗?”
“我……”摇摇头。
也是不出所料,于是“行吧,那我就给你科普下。这佛教啊,分了很多流派,其中有一支儿叫天台宗。”冲刘川扬扬头“三千世界、一念三千听过吗?”
刘川侧头“简单说就是人会产生很多念,而这么多念想儿里面它不光都是好的、善的,也有坏的、恶的,所谓‘性具善恶’就是这个意思。”
见这人似懂非懂地点着头“那‘回光返照’总听过吧?”
“就是……人临……”
“佛教还有一支儿叫禅宗。这四个字搁他们那儿的意思是……”摊开双手比划着“说这人啊,别只顾着向外寻求真理,也要向内。”指着前胸“就如同光芒照回自己一般,要在自个儿内心里寻找。李唐从谂禅师说‘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石佛也一样,佛在心中,不在庙宇。这能救自个儿的,始终只有自己。”
刘川皱眉,一会歪头,一会侧目,听着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可又觉得不知哪儿别扭。
秦韵瞧着这纠结之人,突然坏笑“哎!我问你,想明白你自个儿的内心了吗?”
“啊?”刘川看着秦韵“我的内心?”
“需要我帮你确定下吗?”没等刘川回答,秦韵抓住这人前领,拉向身前……
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刘川措手不及,脑中一片空白……意识逐渐恢复,发现这人已然近的不能再近。可既已如此,不如……尝试认真地“确认”……
秦韵拉开距离,落下踮起的脚跟,歪头瞧着刘川乐。眼神好似在询问“如何?”
刘川认真品味……摇摇头。
此举动逗得秦韵瞬间破防“你呀,真是太可爱了。兰肃也是狗屎运,遇着你这么个实诚人,真是让他捡到了。”
二人相视而笑……
他俩搁这儿君子坦荡荡,可瞧得殿内人却是目瞪口呆、惊掉下巴。
于宴席之上察言观色、左右逢源,时刻掌握主要人物动向是兰溱的基操。瞧着秦韵去了殿外,又见刘川跟去,便好奇害死猫地时不时瞧眼“热闹”。
当看到如此震撼一幕时,兰溱简直不敢相信自家小将军会如此随意。同时又万幸自己答应了此次接伴——可以抢占先机提前止损——不然若真被选中,那往后余生必是惊喜连连。咧嘴咋舌的同时不忘偷瞧向霍允……
霍允自秦韵去往外廊,余光就时不时地扫着……在瞅见刘川为其披裘衣时便已然侧头。可见二人虽有说有笑,却貌似也只是闲聊,便听之任之。可没成想一转眼的功夫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于是眉头紧皱。
兰溱瞧着——霍允此时的表情与其说是男女间的争风吃醋,可又带着股子被偷了宝贝女儿的老父亲的不待见——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没看懂。
发现兰溱在瞅自己,霍允立马儿进行表情管理。从其难以置信又略带质问的目光中读出兰溱的心思,于是云淡风轻笑着小声低语“殿下莫怪。缙国社会开放包容,元正殿更是不拘小节。她和小将军不过是……”冲兰溱眨眨眼“闹着玩儿呢。”说罢举杯,云敬兰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兰溱听着这明显连说话人自个儿都不信的牵强说辞,再瞧这人的“臊眉打眼”,又转眼看向众人……不是在热火朝天地推杯换盏,就是在怀抱佳人谈论风花雪月,完全没人留意到殿外之事……
兰溱鉴貌察理,于心里感叹这帮臣子真是贼,装瞎充愣是有一个算一个的同时,不觉蛐蛐如此“率性而为”的公主,谁娶了她,以后绿帽子不得戴上天?!如此想着,目光不觉瞪向殿外……
秦韵自到了殿外,余光也是时不时观察着宴会动向……
霍允明显因心存顾虑而克制了“左拥右抱”,可见这人应对此种香艳场合的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便不难看出也是身经百战、驾轻就熟。
再瞧神川皇子……话题于谈笑风生间信手拈来,肢体接触于推杯换盏中巧妙化解,既避免让自己在这一片酒色生香中显得格格不入,又给足了主人颜面,可谓潜移默化得恰到好处。同时可见这人也是极其爱惜自己羽翼,就是不知果真是天性使然还是碍于皇子的口碑。
秦韵于观瞧间正好与兰溱目光相触……
瞬间,兰溱鬼使神差、完全下意识地狠狠白了秦韵一眼。
而秦韵被这一眼瞅得是一脸懵,盯着兰溱……半晌“有病吧?!”
“啊?”把旁边刘川听得一愣,正要询问缘由可……顺着秦韵目光望去……入眼的是殿内走斝觥飞、对美人盈笑的霍允,便理所当然地认为秦韵骂的是此人。于是犹豫再三之下,“你不介意?”
“嗯?”秦韵眨眼,思索着这莫名一句的所指……“你说刚才那个吻啊?”摆摆手“不叫事儿。”
“不是,我是说……”目光瞥向堂内。“你们好像……关系匪浅。”
“呃……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你人在跟前儿还乱来。”
秦韵第一反应是“挑事儿?!”可歪头瞅着刘川,见其一脸真诚。再结合这人刚才的表现……觉得应该是自己多虑了。“乱来?……只是兴致所致的及时行乐罢了,多大点儿事儿呀。”看着呆住的刘川“那怎么着?难道应该背着我时再乱来吗?”
刘川之所以会愣住,完全是因为他想起了与兰肃刚相识不久的上林狩猎时的那场夜宴。那时,那人也是同样的一脸不屑,用几乎如出一辙的口吻说着完全相同的论调。“可至少应该有所避讳吧?”
指向堂内“人那不也就只上了手吗?!”见刘川一脸吃惊,实在不像在说笑,“不是,虽说这背着叫偷,当面儿叫抢,可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川见眼前出现个活脱脱的兰孝陵,突然又想到自己曾允许那人可以不当着自己面儿乱来……既然两人思路一致,现在倒不如问问秦韵。于是“背着至少说明在意。”
“在意?!若真在意还用背着吗?!”刚说完便发觉不妥,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便赶紧找补“你这人呀,所谓背人无好事,好事不背人。人家把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你,你还不愿了?!非要人藏着掖着。那你说,人家对你表里如一,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看着秦韵和兰肃如出一辙的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刘川难以置信地笑出声。略带戏谑“就这么维护他?”
“你吧,第一,这不叫维护。第二,和谁都没关系!我是对事儿不对人!不能因为事关自个儿就有失公允。”
“那你没想过,他当着你的面儿都这样,那背着你可能会更过分?”真心不是故意挑事儿,就是想通过秦韵了解兰肃真正的想法。
“都背着了,还管得了那么多吗?”秦韵此时大概也明白了这人的“另有所图”,语重心长地劝慰“这人呀,看是看不住的。离开了你的视线,他想做什么,就像这普天下的信徒一般,全凭自个儿仅剩的内点儿良心!”
对于秦韵此番言论,刘川侧头……想要辩论,可发现好像又无从辩驳。
“看吧,是不是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这人呀,要是心里有,便是处处有。要是心里没有……”突然话锋一转“以我对兰肃的了解,他为人轻浮、不知检点,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且毫无责任感……”眼瞧着刘川脸色阴沉……大笑着拍拍刘川肩膀“不过你放心!即便如此不靠谱的一个人,他做起事来也还有自个儿的底线。”说罢一脸好奇“他有没有答应过你什么?”
“这……”
“兰肃虽说瞎话儿张口就来,可却从不乱许人承诺。但如果给了,”一脸说不上是赞许还是不屑的笑容“他还是能说到做到的。”
刘川听罢,心头瞬间有种病去如抽丝的释然……
此时,忽见苍穹瑞叶飞,宛如银河落星尘……
秦韵仰望夜空……“雪花呈瑞,飞遍玉城瑶砌。何人剪碎天边桂,散作瑶田琼蕊。”
刘川望着康衢烟月间的纷纷霰雪……霏霏绥绥,不觉伸手……凝视手中冰晶,触景生情……攒紧手,露出他那昙花一现的笑容。
秦韵瞧着,似笑非笑“下雪这么开心吗?”
轻笑摇头“只是想起孝陵的话……”
“他的话?……他本身就是个笑话。”调侃着。
摇头低语“他曾说……今日同淋雪,此生共白头……”
秦韵于心中默念,再配上此时刘川脸上的深情……不由感慨万千。
二人各自陷入各自的思绪中……
秦韵突然侧头“纵使那桃花潭水深千尺,也怕是不及将军此刻的相思情呀。你说……我要是把你抢走……”说着,靠近刘川。
刘川低头看向秦韵——他自己都奇怪,如此近距离相对,身体竟没有条件反射地躲开。
两人对望……秦韵缓缓提问“兰肃会怎样?”
“你会吗?”一脸认真。
“要试试吗?”有些好奇。
“嗯……”突然似笑非笑“也不是不行。”
“你想得美!”秦韵实在没憋住,笑了出来——知道刘川是在逗自己。“我呀,对你真的绝缘。”
刘川笑着回敬“我也是。”
“哎?我说你……行!”也是不舍气,于是眼珠一转“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若是这同淋雪也算共白头,世人又怎会感叹那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呢?”看着刘川,一脸坏笑“你呀,明知道兰肃那德行,怎么还他说什么都信呢?!”
瞧着秦韵一脸的挑唆劲儿,刘川一时愣住——只因这人顺嘴搭音的瞎话,油腔滑调的调笑,时不时卖弄的学识,简直就同兰肃一个样儿。此时,他算是明白自己为何不仅不排斥秦韵,甚至还觉得其有些亲切了——因为兰肃,使得自己在不经意间也提前接受了秦韵。
二人倚凭栏,冷眼旁观堂内的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你真的要去神川……选婿?”
“什么叫……‘真的’?”
刘川对这种咬文嚼字不要太熟悉,所以干脆直接了当“反正与孝陵无关。”
“要不让兰肃娶个缙国公主吧?”商量的口吻,戏谑的眼神。
斩钉截铁“不可能!”
“哈哈哈……瞧你这护食的样儿,你绝对属狗的。”
夜宴笑语觥筹错,滟滟金觞已半酡。
银烛荧煌照绮罗,满堂香气泛笙歌。
感觉到室外的凉意,秦韵提议返回堂内。
可入堂内后,二人却没有入席,而是不约而同地站到一旁,欣赏着殿中歌舞……
霍允终是没忍住。来到秦韵身边,伸手取下其身上裘衣,递回给刘川,礼貌性地“有劳将军!”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我见霍尚书一时难以抽身,代劳而已。”刘川也不知为何,就是看这人不顺眼,索性也没客气。从其身边经过时还不忘补了句“举手之劳而已。”不咸不淡,却好似在打霍允的脸,质问且讽刺其这么点儿小事儿都不能为在意之人做。
霍允本就有些微醺,被刘川这么一怼,一时没压住“将军这是何意?!”
刘川心说,就这么几个字儿还听不懂吗?于是瞟了眼莺歌燕舞,“霍尚书心不在焉啊?”
霍允不由心头一怒。上前几步,至刘川近前,一字一句“将军在外廊的一举一动,霍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看到了呀。”两人身高相当,此时,相互平视对方。
秦韵一旁瞧着,摇了摇头“怎么着?你俩也想亲一个?”说着牵上霍允的手,拽着其往宴席走。
霍允一时有些恍惚——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不避讳的吗?!假装受宠若惊地笑着数落“你这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手法,用得倒是轻车熟路呀。既堵了我的嘴又给小刘解了围,真是事半功倍啊。”
甩开霍允的手,指着鼻子“破口”笑骂“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再不尊老爱老,一会儿人小刘真动了手,可是你吃亏!”
“哟,怎么?怕我伤了人?你心疼?”
“哈,不是。怕你讹人家,丢缙国的脸!”
二人嬉笑怒骂着回宴席落座……
秦韵瞧着主陪的江齐完全放飞自我左拥右抱,知道这是喝高了。可再看主座的兰溱——左右虽不乏佳人相伴,却极有分寸的于一众粉黛保持着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不说,谈笑依然张弛有度、不失礼数。不禁侧头,自言自语着感慨“这神川别的不行,培养皇子吃喝玩乐倒是有一套。”
“元正殿过誉了,只怕还是不及某人。”兰溱笑着回敬。
秦韵没想到都菜过五味,酒过不知道多少巡了,却还有人能如此清醒于身边事。于是不觉认真打量起兰溱……
宴间众人均是眼花耳后热,可唯独他面不改色,眼神清澈如初,说话行事不带丝毫酒意,就像滴酒未沾一般。
靠近兰溱食案,先看了看杯中——是酒。
又凑近人——闻了闻——是其特有的香气。
最后贴近耳边“你喝酒作弊了?”
兰溱双手一摊,展展大袖“我需要吗?!”然后一脸傲娇摆摆手“千杯不醉对于你这种闻着酒味儿都能醉的人来说,是永远都理解不了的。”
“那酒缸也是千杯不醉,可没见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
“你这是在自嘲自己连个酒缸都不如吗?”
“哟。”秦韵乐了。向前探身,再靠近些。“没想到你堂堂一皇子,这么矫情呢啊。”
秦韵人靠近的同时香气也随着袭来。这股花香伴着木质香、甜中带柔的香气让兰溱一时有些拘谨,身体不自觉得挺直……
眼见这人脸颊泛红,秦韵眨眨眼“你脸红什么?”
“我……”战术性后撤身,皱眉一句“酒上脸而已。”
秦韵眯眼瞧着这明显不自在之人,微微向前探身……
兰溱后撤……
秦韵再靠近……
兰溱继续后撤……
突然语气轻柔笑着的一句“你怕我……”让兰溱心跳瞬间空了几下。而接下来坏笑的一句“以后我是喊你兰长老好呢?还是御弟哥哥?”又让兰溱恨得牙根儿痒痒。
狠狠瞅了眼秦韵“你身为一国长公主,雍容华贵、空谷幽兰的香气多了去了,用什么不好,却偏用这种袖里之香。”
秦韵先是一愣,继而怒目圆睁抬手给了兰溱结结实实一锤。
“哎!你!”见秦韵还要打,抬手抓住这人手腕。可眼瞧着秦韵另一手随即挥来,兰溱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也是因为刚才那锤真的疼——两只手将这人狠狠压制后,顺势将人拽坐到自己身旁。“我说你够了!说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动手?!”
“纨扇已新制,什么复新妆?!”
“啊?”
“欲掩羞中笑,还飘袖里香。”
“这……”兰溱恍然大悟——听出秦韵引的是南朝时期萧梁何仲言的《摇扇联句》,原文是“纨扇已新制,□□复新妆。欲掩羞中笑,还飘袖里香。”于是臊眉耷眼,满脸委屈“我……我……我没骂你的意思!……我……我压根儿就没往那儿想!”
“还想狡辩?!”秦韵不依不饶。
“我……我本意是想表达你这香气就犹如李唐玄宗爱妾鸾儿制袖里春,虽然好闻却也勾人。这香气不够庄重,有失你身份。仅此而已!”抬眼瞧着还在瞪着自己的秦韵“你看我干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那你就庄重?!不失身份了?!”
“啊?”随着秦韵的目光看去——还抓着人家手腕呢。于是赶紧松手“啊,我……我……失礼了。”
“这事儿你得去和李唐玄宗聊,看看一代帝王钟意的‘袖里春’怎么在你这儿就成了有失身份、不够庄重的胭脂俗粉!还有!”双手互揉着手腕“你摸我前可曾想过我很贵的?”
兰溱瞬间瞪眼“那你打我前可曾想过我也不便宜?!”
秦韵被兰溱的反应逗乐了,伸手轻挑其下巴“你这生起气来还真是……”摇头感慨“芙蓉不及美人嗔啊……”
“秦嫣然你别太过分……”秦韵,小字嫣然。兰溱也是在入城时曾听江齐这么喊过此人,所以就记住了。而此时虽生气,却还是念着礼节,觉得指名道姓有失礼数。
眼见兰溱眼睛越瞪越大,秦韵却丝毫没有收敛之意。反而手上加力,继续逗着这人“自古悦目最佳人。兰长老,御弟哥哥,想不想去我的奉宸府呀?”
兰溱此时已然气得涨红了脸。于是索性抬手——同样捏上秦韵下巴,恶狠狠一句“只怕你无福消受!”
二人就这样手上同时加力,相互较着劲……最后,在秦韵飞起一脚下结束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