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得偿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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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京城的第一场雪簌簌而落，细细的雪粒渐渐转为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覆盖了楚王府的琉璃瓦与庭中林木，天地间只余一片静谧的纯白。
殿内地龙烧得正旺，热意融融，温暖如春。
各式锦盒箱笼堆满了半间厅堂——宫中年节赏赐、江南钱党案的酬功之礼，更有因楚王晋封正妃，自各方而来的贺仪。
明珠美玉、锦缎金器、名家字画，不一而足，在灯火下流光溢彩，晃得人几乎眼花。
陈络懒洋洋地歪在铺着厚实毛皮的暖榻上，指尖从紫檀木匣中随意勾起一只上好的和田白玉九连环，漫不经心地抖动着。
玉环相击，清音泠泠，却衬得这暖阁愈发静了。
“阿星，”他忽地停下动作，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空茫，“我拥有这么大的宅子，守着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可我这心里，现下怎么空落落的？”
薇赫正将一份礼单仔细核对后归拢好，闻声抬起头来，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殿下先前可是为民请命的大青天，如今骤然闲下来，怕是还有些不适应。”
陈络轻哼一声，“也就是阿星笑笑便罢……这话听着浑似炫耀，若叫旁人听了去，岂不是自讨一番刻薄挖苦。”
薇赫并未嫌这话太过孩子气，倒是认认真真回答了他，“若有人笑你，那必定不是你的错，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陈络被他三言两语哄得服帖，那点子被娇纵出来的纨绔脾性显露无遗，他有些得意地微抬下巴，声音里带着理所当然的独占意味，“这世上只有我跟阿星才是同路人。”
薇赫摇头失笑，并不反驳，陈络那性子，顺毛一捋尾巴就翘上了天，当即坐直了身子道，“小时候有个白胡子老道，竟胆敢在我父皇面前，说我这辈子注定要娶男妃，我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想，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由此更加可见，阿星是命中注定要同我成双的。”
薇赫见他抓着“天生一对”的话头不肯放，忙出声拦了拦，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的告诫，“我不过虚长你几岁，多经了些世事罢了，怎就扯到那般地步了？”
“阿星你不准赖账！”陈络语速极快，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就像我父皇，他总比阿星你还年长吧，他什么都知道，我那些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可他明了，却不代表他在乎，更不代表他会尊重。”
“还有那些个凑过来对我有所图的，无论是贪恋权势，抑或仰慕我这个人，哪怕他们用尽心思也总难如愿……哪怕阿星只是哄我玩儿，也是最会哄的那个——”
“你于我，终究是不同的。”
薇赫此人，近乎完人，你同他说理，他能说得比你还周全；你要跟他装糊涂，他更是个中好手……可要有人直接将话挑明，坦荡荡地问到面上，他反倒没了法子。
他的耳尖悄悄染了红，偏要强撑着那副从容腔调，“元宝年岁还小，我自然乐意纵着些……若有其他伶俐可爱的孩子，我也不是不能多费些心思。”
陈络目光灼灼，忽地倾身凑近，“其他…孩子？你还亲过旁人？”
薇赫强自镇定，“那会儿事急从权——”
“好，那次是事急从权，”陈络泄愤似的扯歪了正经人薇赫的衣领，“回程途中，除夕佳节，阿星你可是把我按在……”
话音未落，薇赫已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陈络说不了话，却还用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盯着他。薇赫被这直白的目光灼得面上发热，后知后觉他二人如今距离过近，姿态着实暧昧。
他像被烫到似的松开手，低垂着眼睫，耳尖红透了，“……抱歉，那日是我失态。”
陈络倏地蔫了下去，“……我提这个，不是想让你道歉的。”
陈络的眼圈隐隐泛红，那模样瞧着，还以为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阿星哥哥怎的如今不哄我了？”
薇赫明知他存了几分作态，心尖却仍似被羽毛不轻不重地抚了一下，泛起一阵难言的涩意。
他静默片刻，方才无奈道，“你如今年岁还小，我长了你近十岁，其间阅历与心性之差，实难逾越……这对你并不公平。”
“等你长到我如今年岁，方知我无甚可贵……幸而你身份高，尚有回旋余地。”
陈络何等混人？
便是旁人随口一句“今儿天晴”，他也能借题发挥，赖进人家讨茶吃的主儿，最擅得寸进尺，在旁人底线上反复蹦哒。
而薇赫既未厉声呵斥，亦未冷面相对，仍愿耐着性子同他说道理。
这本身，已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陈络只作纯良模样，指尖却悄悄探了过去，在薇赫滚烫的耳垂上揉了一下。
那动作轻而快，宛若蜻蜓点水，未等薇赫蹙眉便已乖觉收手。他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有时我也会想，若是没有那场变故，我按部就班娶了那位你见过的张小姐，人生会怎样。”
薇赫垂下眼睫，并不看他。
陈络心道有戏，语气愈发真挚了起来，“她是一位很好的闺秀，知书达理，通情识趣，我们想必能相敬如宾，安稳度日。”
薇赫硬了硬心肠，“这样，极好。”
“是啊，极好，”陈络轻声应道，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男婚女嫁，门当户对，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本应如此。”
“……可偏偏你来了。”
陈络眼中似有火焰跳动，“你不是笼中的雀鸟，你是自雪峰与林海飞来的鹰，带着独一无二的自由与锐利。”
“自见过你，那些世人眼中安稳和乐的日子，便成了一眼能望尽的坦途，无趣极了。”
他抬手轻抚薇赫脸颊，“阿星，你不是我的意外，你是我心甘情愿奔赴的归宿，是我的幸福与……自由。”
阳光普照，冰雪消融，薇赫心跳如擂鼓，放在桌案下的手情不自禁握成了拳。
薇赫偏头欲躲，陈络却以双手捧住他的面颊，不准他再逃避。
少年手掌温热，目光比掌心更烫，“阿星总以年长者自居，处处照料我、引领我，事事为我权衡周全……可若全然无心，又何须克制？”
他望进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声音轻了下去，却字字如楔，“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今日你退这一步……来日回首，当真不悔吗？”
“选了或许会后悔，但不选，必成遗憾，那才叫真真的后悔……阿星哥哥见多识广，这笔账，总不会还没我这毛头小子算得明白吧？”
“元宝，”薇赫终于不再闪躲，他迎着少年人灼灼的目光，悠悠叹了口气，认命道，“是我的不是。”
“阿星——”陈络一听此言又要跳脚。
“先听我说。”
陈络第一次见到那双锋利而浓丽的眉眼中，蕴含着如此深重的情愫，那份量太沉，以至于透出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哀意。
“是我，年长于你，本该更为克制，却一次次不思悔改，不由自主被你吸引，向你靠近；也是我，分明是自身怯懦畏缩，却以‘为你着想’之名，一次次推开你……”
“进退失据的是我，反复无常的也是我……若承蒙不弃，我自然是心悦陈络的。”
陈络眼中如有星辰骤然亮起。
“我此生，”薇赫一字一句，清晰坚定如立誓，“登过千丈雪岭，也行过人心鬼蜮。不畏风刀霜剑，亦不惧深渊无路……不想终有一日，会在此处，被你以自由为名，轻易囚困。”
薇赫伸出手，轻轻环住了陈络。
那是一个留有余地的拥抱，手臂虚拢着，只要陈络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挣开。
“至少此刻，”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埋进对方肩窝里，“我不想同你分开……元宝，别离开我。”
峰回路转，得偿所愿。
陈络心头狂喜，生怕薇赫反悔，忙收紧双臂，结结实实回抱住他，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揉进骨血。
“……好。”少年声音闷在他衣襟间，又凶又软，“阿星也永远不准离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