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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误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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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寄欢没走,而是折返到之前那卦铺。
独眼老叟没忘记她,含笑道:“姑娘又来了?你身边那位公子呢?”
李寄欢突发奇想,哀叹道:“他是个负心汉,弃我而去了。”
老叟拈须自语:“我看他面相,倒是个痴心人。”
“不说他了。”李寄欢微微而笑,“先生贵姓?”
“鄙姓黄,人人都称我黄瞎子。”
李寄欢:“黄老先生,可替我卜一卦吗?”
她从前是不信这些的,但重活一世,许多事不得不信。
黄瞎子看着她,点头沉吟道:“今日遇到也算有缘,老夫便送姑娘一句,凤凰涅槃浴火方得新生。或许会历经困顿,但最终会迎来柳暗花明。”
李寄欢闻言一震,沉思片刻,道:“多谢先生。”
言讫,她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案上,笑了笑:“还请收下。”
“不用啦。姑娘可否帮我做一件事?”
李寄欢:“您说。”
“我孙女在后边那条街的第四间铺子,名叫黄念安。她年幼贪玩,姑娘能带她回来吗?”
“当然!您稍等一会儿。”
*
李寄欢拜谢而别,依言来到后街。
那是一间药铺,朱灯高悬,大门紧闭。
老先生不会记错了吧?这铺子明明没开张啊。
她心有疑虑,贴近门边侧耳细听。
里头还真有人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只是似泣似诉,在暗夜中显得诡异极了。
李寄欢眉心微凝,双脚轻轻一点地,无声无息跃至房梁,掀开瓦片向屋内望去。
浓郁的异香钻入鼻中,只见数盏琉璃灯熠熠发光,幽绿火苗跃动不止。
其间一黑袍医者手持银针,刺入身前少女臂膀。那女孩不过十一二岁,浑身战栗了一下,却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李寄欢瞪大双目,屏息敛声,心中惊疑万分。
黑袍人道:“谁让你来的?”
少女面色青白,紧紧闭上眼,冷笑道:“你嚣张不了多久了。”
黑袍人一声狞笑:“是么?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正当此时,屋外忽有人敲门。
黑袍人将少女嘴巴堵住,把她拖进暗阁里,抚了抚袖子便走出去。
趁他离开,李寄欢一跃而下,摘了面具收起来。她一边留意屋外,一边打开暗阁的铁门,那被关的女孩明显一惊。
李寄欢将食指抵在嘴边,示意她别说话。
女孩点了下头。
“黄、念、安?”李寄欢一字一顿低声道。
女孩眼睛一亮,又连连点头。
李寄欢轻声道:“别怕。”
这时,脚步声渐近,黑袍人要回来了。
女孩焦急得推了推李寄欢,后者不得已关上门,正欲躲进帘子后面,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捂住嘴。同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扯入旁边的木柜里。
“!!!”
她袖中暗藏短剑,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李寄欢迅速将剑推至掌心,既快又狠地向背后刺去,但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萧砚舟!李寄欢神情一滞,想要停手,可惜刀剑无眼,已扎进他肋骨。
身后之人闷哼一声,手上的力度紧了紧。
李寄欢心头狠狠跳了下,面上张惶疑惧,却因嘴巴被捂住而说不出话来。
也的确不该说话。
因为黑袍人已进来了,他从柜前走过,拿起案上的木匣又快步而出。
“大人,这是您要的‘浮梦’,药性正好。”
大人?浮梦?李寄欢暗暗心惊,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药如此,人亦然。
未几多时,关门声响起,黑袍人似乎与那客人一同出去了。
柜中狭仄,二人心里各有所想,等了半天才慢慢打开柜门。
“萧砚舟,你怎么样?!”
李寄欢忙回身察看他的伤势,短剑被他握在手中,鲜血淋淋,触目惊心。
萧砚舟双目如水,平静地道:“没事。”
“我……”李寄欢抿了抿唇,“对不住。”
“是我唐突了。”
李寄欢喃喃道:“这下真成两肋插刀了……”
萧砚舟一怔,然后轻轻笑了下,道:“先救那姑娘。”
因着针上涂了药,黄念安浑身无力,动弹不得。李寄欢将她背了起来,安抚道:“我带你去找黄瞎子。”
黄念安:“不行……还有人……”
李寄欢:“什么人?”
萧砚舟看向李寄欢,昏眼如炬:“我会救他们,你们先走。”
李寄欢:“?”
萧砚舟抹去短剑上的血,放进她袖口,凛声道:“寅时一刻,渡口见。”
*
“多谢,多谢!”
黄瞎子接过黄念安,向李寄欢连声道谢。
李寄欢疑云满腹,问道:“那间药铺到底怎么回事?”
黄瞎子沉吟了会儿,道:“近来‘忘忧散’甚是风靡,可这药会使人成瘾,腐蚀心智。”
上辈子好像也有此事,但李寄欢不太了解,只知道鬼市里有人卖怪药,后来很快被大理寺查出来,判处枭首示众。
难不成,萧砚舟是为这个而来?
“念安无意间发现店家拿活人试药,非要去救人。我见她一直没回来,心中便担忧不止。”说及此,黄瞎子赧然一笑,“抱歉,让姑娘涉险了。”
黄瞎子早看出他二人非池中之物,一个是皇室贵族,一个又武力不凡,故而拜托她去救黄念安。
“没关系,念安回来了就好。”李寄欢望向他肩上女孩疲乏的脸目,眉峰蹙了起来,“他有没有给你服药?”
“好像……没有。”黄念安道。
黄瞎子浅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念安只是中了迷药,睡一觉便能恢复如常。”
李寄欢点点头,凝声道:“草菅人命,当真可恶。”
“就是!那些人太可怜啦!被囚在地室里,瘦得只剩骨头了……”黄念安怒气填胸,越说越激愤,“我本想救他们,却不小心被奸人逮住,幸得姐姐相助。”
李寄欢为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微笑道:“不必担心,那位公子会救他们出来的。”
黄念安:“你们是夫妻吗?”
“啊?”李寄欢脸一僵,摆了摆手,“不是不是。”
“还未成亲?”
李寄欢愣了会儿,轻笑道:“是朋友。”
*
寅时已到,鬼市人走灯灭,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李寄欢独倚江畔枯柳,将身上大氅拢紧了些。
渔灯在风中摇曳,原先那船夫依约来接他们回去,可迟迟不见公子出来。
“姑娘,外边冷,先进船篷吧。”
“再等等。”
李寄欢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明明说好不再相信他,不再对他心软,可现在她还是选择等萧砚舟。
毕竟他作为太子来说,是无可指摘的。清正、仁义,凡事必亲力亲为,不会偏袒徇私。
她上辈子就是看中了萧砚舟这一点。
可是侯府没了,母亲病逝,父兄入狱,自己落得个抱憾而亡的下场。
萧砚舟承诺她的事,一件也没做到。
这一世,若避不开他,那么当个朋友也就罢了,李寄欢是真心感到有些累。
“来了!”船夫突然喊道。
李寄欢回过神,远远望见萧砚舟踏雾而来。
他面色有些苍白,身上犹带着药香,朝她微微一笑:“走吧。”
李寄欢声音闷闷的:“嗯。”
远山被黑夜侵扰,天地一色,万籁俱寂。
“天应当快亮了吧?回去可得睡个饱觉。”她心想。
*
翌日,李寄欢一觉睡到正午时分,犹嫌不足。
“小姐,大公子来了。”青黛摇了摇她肩头。
“待会儿再说……”
李寄欢把脸埋进枕头里,越发觉得昨夜就是一场梦。
屋外,李无涯负手而立,扬声叫道:“李寄欢!日上三竿了还睡着呢?不打八段锦了?”
里头半晌无言,李寄欢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穿戴好后推开了门。
“哥哥有事儿?”
一看她眼下的乌青,李无涯震惊道:“你昨晚做贼去了?”
“嗯。”李寄欢眼睛半睁着,打了个哈欠。
李无涯犹豫了一下,说道:“爹明天要出征了,让我来告知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什么?出征?”李寄欢顿然清醒。
李无涯点了下头,语气低沉:“昨日南疆战事告急,沈将军英勇就义。军不可一日无主帅,皇帝今早下令让父亲领兵驰援。”
当今朝堂武将间相互制衡、彼此倾轧,大抵可分为四股核心力量:
一是以定国公为代表的勋贵派,源于开国功臣后裔,世袭爵位,历代执掌京畿防务。
二是以沈将军为代表的寒门派,靠实实在在的军功脱颖而出,新锐锋芒势不可当。
三是以镇北侯为代表的边军派,手握重兵抵御外敌,门生故旧遍布西北。
四是皇城禁卫军,只忠于陛下一人。
上辈子沈将军的确以身许国了,但是不对啊。他明明是在两年后战死的,怎么提前了许多?李寄欢既悲且疑,一时默默无言。
“哎,可惜沈宪了。”李无涯摇头直叹,“天妒英才啊。”
沈宪才貌过人,是六年前的武举状元。他家中虽无权势,却凭一己之力坐到了将军之位,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李寄欢和他不熟,但以前经常听孟疏雨提起他,说他英俊潇洒,武功盖世,是许多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
当时甚至还有个什么“四大公子榜”,沈宪便是其一。
李寄欢也叹了口气,看向李无涯道:“哥哥认识他吗?”
“是同窗,那时候关系还不错。”
李无涯默了默,又道:“后天沈家办丧礼,给我送来了帖子。”
李寄欢沉吟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
李无涯离开后,李寄欢回到屋里,忽看到椅子上那件氅衣,不觉一怔。
忘记还给萧砚舟了!
昨夜她又是悔愧又是困乏,除了问他有没有把人救出来,再没跟他说过别的话。
而萧砚舟一直半垂着头,辨不出是什么神色。
二人几乎一路无言,直到分别时李寄欢才开了口:“你的伤……要不我送你回去?”
萧砚舟瞳孔一缩,缓缓道:“不用。”
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后天他也会去吧?到时再还给他好了。”李寄欢心里想。
她定了定神思,走到桌边打开柜子,内有一张刻了字的锦帛。
上面写道:二月十九,郭外义庄。
李寄欢伸手覆在“义庄”之上,目光倏地沉了沉。
今儿是二月十八,明天她定要抓到那位“鬼面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