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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萧老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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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路程,江斐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不少,连被坠在车队最后的乌忧都感觉到他的沉闷,不敢再挑衅。
司又青权当没看见,勒令队伍快马加鞭,比预计中还提前了三天到达京城。
一进京城,满眼繁华尽入眼中。高处是一串一串的小灯笼,红的绿的黄的,看起来好不可爱。下面是一排排齐整的商铺,商铺上的招牌招摇至极,恨不得只凭一眼就能抓住人们的眼睛。
纵然安昭镇在东南沿海已算得上繁盛,但京城与安昭镇相比,就像是繁星与唯一发亮的星。
江斐目送司又青回宫述职后,转头问江小白:“我们在京城的新据点修得怎么样了?”
江小白马上回答:“差不多了,即将开业。”
“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新据点修得漂不漂亮。”说完,江斐领着江小白在街道里东窜西窜,而后在某一刻悄然消失。
司又青先让许凡雁把乌忧丢在公主府,自己转头进了宫,衣服不换武器不摘,直奔着议事阁去。
当朝皇上说不上勤恳,但也称职,白日想寻他只需往议事阁跑就是了,十有十他都在。
在她旁边的公公姓丁,前几年才被提拔上大内总管,平生最会趋炎附势,向火乞儿,所以得了个丁乞儿的外号。
丁乞儿差点没跟上司又青的步伐:“诶哟喂我的姑奶奶哟,皇上今日不想见客,您就当可怜小的,别往议事阁去了。”
“客?我是客吗?”司又青脚步不停,继续朝议事阁奔去,“父皇会见我的,我担保,不责罚你。”
丁乞儿眼见劝不动她,瘪成一张苦瓜脸,委委屈屈地跟着司又青往议事阁走。
到了议事阁门前,门口的公公见到丁乞儿,苦着脸摇摇头。丁乞儿还不放弃:“殿下,您看大门不开,皇上定然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司又青已经推开门进去了,吓得丁乞儿立即噤了声。
“儿臣参见父皇。”
司又青规规矩矩地向老皇帝行了个礼。
老皇帝似乎对她硬闯进议事阁习以为常,他从满桌的奏折中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遇到司又青的那一刻乍然溅起光芒。
他那满是沟壑的脸上突然出现一个笑容,挤得那些沟壑更深。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青青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给我递个折子?快坐快坐。”
司又青坐下,懒得与他寒暄,只从袖口中拿出那封信拍在他面前:“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皇帝愣了愣,笑得慈祥:“朕是一国之君,更是一家之主。儿女的终身大事不解决,我夜里睡觉,怕良心不安啊。”
司又青在心里轻嗤一声。她这父皇早不指婚,等她二十二了,终于想起来她要结婚了。这蹩脚的借口,也就因为他是个皇帝才说的出口。
女将军成婚不比男子,男子成婚百利而无一害。但女子一旦成婚,怀孕和生子都会将她从战马上拉下去,而后粉身碎骨,再无回旋余地。
司又青看向老皇帝,他已经不似当年风光正盛,如今的他老态龙钟,似一根摇摇欲坠的枯木,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
她拿出屡试不爽的借口:“但是之前国师不是曾言我煞气太重,克夫……”
司又青话还没说完,老皇帝突然狠狠一拍桌案:“朕的儿,就算克夫,就让那夫受着好了。朕不信泱泱大燕,没一个男子能受得住的。”
话已至此,司又青清楚成婚这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老皇帝此意已决,非她能置喙。
老皇帝蓦地叹了口气,又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怕是没什么时日能活了。我就希望我能看着你成婚,如此,我这一生也是圆满。”
司又青没想到老皇帝连自己时日不多这种话都拿来当借口。但老皇帝的话也是事实,如今民间都在讨论,谁适合当下一任皇帝。
大燕不立太子,新皇由老皇帝立诏传位。如今年纪适宜的储君共三位——老大宁王,有守成之资,老二贤王,有君王之智却无君王之仁,老四定远公主,恶名昭著且为女子,民间虽有声量却不多。
不管心里怎么想,司又青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足。她忙跪下行礼:“皇上洪福齐天,定能长命百岁,国祚绵延。”
老皇帝笑着摆摆手,他年岁已高,心知世上决没有长久的理。不只是民间在思量下一任新皇,他也在思量。
老大平庸,老二心狠,老三早早夭折,老四是个合适的,却偏偏是个女子。
他看着伏地的司又青,心里泛起可惜的情绪。
若她是个男子,大燕千秋万代,绝非奢望。
“所以你就这样妥协了?”
许凡雁不爱回家,回了京城就把公主府当自己半个家。此时她又轻车熟路地带着刚买的小吃到公主府,美其名曰投喂殿下。
司又青点点头:“不然呢?他一个皇帝都说我时日不多,就想在有生之年看见你成婚,我有什么办法?”
许凡雁剥了个橘子,吃了一瓣之后面不改色地把剩下的橘瓣塞进司又青手里:“那完蛋了。你成婚以后我还能来找你玩吗?”
司又青没有防备地拿起橘瓣:“来呗,这里叫公主府,又不是驸马府……”
橘瓣入口的一瞬间,汁水爆发,极致的酸味夹着轻微的痛顿时铺满了整个口腔。司又青毫无提防,脸拧巴成一团,眉眼不自觉挤在一块,直到酸味褪去些许才重新展开眉眼。
“你整我?”
司又青把剩下的橘瓣直接往许凡雁嘴里塞,许凡雁笑着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别弄我了。”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正在打闹的两人同时抬起头,就见院子门口站着一队人,为首的两人虽然上了年纪,身板却依旧笔直,能看出军人之姿。
司又青在见到两人的一瞬间,笑容比惊讶更快爬上她的脸。
“祖父祖母!”一眨眼司又青就窜到两人面前,亲昵地抱了抱。
被司又青称为“祖父”的那位是萧永年萧老将军,“祖母”则是西北驻地副将武绮文。
萧家世代习武,萧家军则是大燕历史上不可避开的传奇。萧老将军曾创下以百人抵万人的壮举,而他的孙女司又青更是青出于蓝,率领八百人横扫西南十三国,立下赫赫之功。
司又青自幼由萧家教习武学,学的是“不义之师不详”的君子之战,习的是“视死忽如归”的铮铮烈骨。
相较于皇家那淡薄如水的亲情,司又青对萧家更亲密。
“好啊你,有了祖父祖母就忘了我们了是吧?”
司又青看向那身着甲胄的女子,笑着回应:“哪敢?舅母要是因此罚我打破十个沙袋才能吃晚饭,我可吃不消。”
“惯会油嘴滑舌,我什么时候罚过这种惩罚了?莫不是你把舅父罚的安我头上了?”舅母孙晴没好气地捏了捏司又青的脸。
萧家无论男女都是兵,也没什么女的不能当兵的破烂规矩。但当兵苦,训练苦,行军苦,上战场更苦。
所幸萧家媳妇都是好性格,没那么多计较,一来二去倒都还挣了个功勋,比京城里那群诰命夫人来得踏实。
司又青笑着对舅母摆了个鬼脸,她转过身,对大家说:“天也不早了,不如各位直接留在府上吃饭,厨子虽说比不得宫里,但定然比驻地香。”
萧家几个小辈闻言率先开心起来。萧家虽说平时不亏待吃食,但路上的吃食再好也好不到哪去。公主府里的这个厨子是宫里退下来的,手艺精湛,惹得他们流连忘返。
舅母笑道:“我原本叫他们出门,他们都不肯说要休息,我一说要来这吃饭,全都欢欢喜喜地来了。”
许凡雁与萧家关系也不错,闻言也笑:“那是,公主府的美味不蹭白不蹭。”
寒暄完了,也该说正事了。
萧老将军坐进书房,就见到桌上练大字的纸。他仔细端详一番,赞道:“难为你了,这种情况还有心思平心练字。”
司又青笑着摇摇头:“无聊也是无聊,不如修身养性。”
萧老将军一边自豪司又青这般年纪就懂得以静制动,一边又心疼她鲜衣怒马的年纪却不能放肆。
司又青原本的性子也不是这样沉稳的,小孩都燥,更何况司又青还习武,更燥。儿时司又青被许凡雁拉着日日上房揭瓦,闹得皇宫鸡飞狗跳,猫嫌狗厌。
那时司又青前头有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姐姐,也就是三公主。三公主天生聪慧,又早熟,日日被太傅当面夸赞,她也只是不急不躁地谢过。
直到有一日,三公主被一群伴学忌恨,在寒冬被推进水池。此事引得皇帝震怒,处罚了一连串的官员。但三公主却还是因此落了病根,在司又青十二岁时,彻底陨落。
从那之后,司又青就再也不敢出风头。挂帅出征后,司又青更是为了不让自己太显眼,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直至今日,坊间依旧认为定远公主残忍无道,其中有不少她自己的手笔。
从思绪中回来,萧老将军想起那桩莫名其妙的婚事,正色起来:“我听说你一回来就进了宫,可是为了婚事?”
司又青点点头:“正是,父皇不愿松口,这婚非结不可。”
萧老将军发起愁来,叹了口气:“江帆这人就是个老古板,他的孩子怕不是个小古板。”
司又青想到她接触过的江斐,跟“古板”二字八竿子打不着。
“不会,”她摇摇头,“您不如操心一下他会不会是哪国间谍。”
“为何这样说?”萧老将军只草草听了婚事,其余一概不知。
司又青想起江斐那如雾里看花的气质,有些头痛:“我看不透他。”
萧老将军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能让司又青直言看不透此人,此人绝对不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