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盛暄推着轮椅快步上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打着盹的老店家被惊醒,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三位深夜闯入、形容狼狈的客人。
“店家,还有空房吗?要两间。”盛暄的声音带着急切,目光快速扫过这间狭小简陋的厅堂。
老店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客官,您也不看看今儿什么日子?庙会啊!城里城外,但凡是能住人的地方,早都塞满啦!小店……咳,就剩最里头一间了,还是个小间。”他指了指后面一条狭窄昏暗的走廊尽头。
盛暄的心沉了一下。一间?还是小间?这和他预想的差太远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轮椅上的苏泽兰和脸色不佳的萧祈昀。
苏泽兰听到“一间”时,身体似乎僵了一下。萧祈昀则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眉,显然也觉得不太理想。
但眼下,他别无选择。苏泽兰需要安静休息,萧祈昀的伤口需要处理,他自己也需要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这偏僻冷清的地方,至少暂时安全。
“行,就这间!我们要了!”盛暄当机立断,掏出钱袋付了房钱,语气不容置疑。有地方总比露宿街头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老店家收了钱,慢吞吞地摸出一把黄铜钥匙,指了指走廊:“最里面那间,门有点涩,使点劲推。”
盛暄接过钥匙,推起苏泽兰的轮椅,萧祈昀沉默地跟在后面。
三人沿着那条狭窄、光线昏暗、散发着潮湿气味的走廊,走向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生涩的转动声。
门被推开,一股更浓的、久未通风的沉闷气息涌了出来。
房间果然很小,只容得下一张窄床、一张旧桌和两把椅子,连轮椅推进去都显得拥挤。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油灯,光线昏黄摇曳。
盛暄迅速扫视了一眼这简陋的环境,眉头紧锁,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立刻将轮椅推到床边,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蜷缩在轮椅里、仍在微微颤抖的苏泽兰抱了起来。
苏泽兰的身体冰冷僵硬,接触到床铺时,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盛暄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动作更加轻柔,迅速拉过床上那床看起来还算干净但带着潮气的薄被,将苏泽兰严严实实地裹住。
“泽兰,忍一忍,我们马上想办法。”盛暄的声音低沉,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安抚意味。他转头看向萧祈昀。
萧祈昀已经靠在了门边的墙壁上,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麻药的效果在持续扩散,左臂的伤口虽然不深,但被麻药侵蚀的地方传来阵阵麻木和刺痛交织的怪异感觉。
他正用没受伤的右手,动作有些迟缓但依旧利落地撕开左臂伤口附近的衣袖,露出那道被麻药匕首划开的、边缘微微发黑的伤口。他随身带着应急的止血散和干净的布条,此刻正咬着牙,准备自己处理。
“盛暄,”萧祈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和沙哑,但思路异常清晰,“我的伤……麻药有点麻烦,需要专门的解药。苏泽兰的情况……更糟,他需要压制蛊毒的药,还有安神的。”他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盛暄,“你脚程快,必须立刻回府一趟,把药取来。”
盛暄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去!”他毫不迟疑,苏泽兰的痛苦和萧祈昀的伤势都刻不容缓。
萧祈昀紧接着补充道,语速很快:“回去后,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们三个玩得兴起,走远了,苏泽兰也累了,就在庙会附近找了个干净的旅馆住下,打算再逛两天。庙会稀奇玩意儿多,多玩几天也说得过去。记住,只提旅馆休息,别提受伤和遇袭!就说泽兰只是有点累着了。”
“明白!”盛暄立刻领会了萧祈昀的意思,这个借口虽然简单,但在庙会期间确实常见,应该能暂时搪塞过去,避免引起苏衍先生或其他人的过度关注和追问。“我快去快回!”
他转身就要走,但目光扫过床上裹在薄被里、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苏泽兰,又看向靠在墙上、强撑着处理伤口的萧祈昀,脚步顿了一下,眼中满是担忧和不放心。“萧祈昀,你……”
萧祈昀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没事,麻药而已,死不了。伤口我自己能处理。你赶紧走!”
他一边说,一边将止血散倒在伤口上,动作因为麻药而有些僵硬,但依旧精准。“看好泽兰,别让他……太难受。”他看了一眼床上蜷缩的身影,声音低沉下去。
盛暄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句“等我回来”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每一秒都珍贵。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痛苦的苏泽兰和强撑的萧祈昀,猛地转身,像一阵风般冲出了这间狭小压抑的房间,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不定,映照着萧祈昀苍白却坚毅的侧脸,以及床上那团在薄被下微微颤抖、承受着非人痛苦的瘦弱身影。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萧祈昀刚刚撒上的止血散药味,还有苏泽兰身上那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刺鼻药引残留的气息。
盛暄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狂奔回将军府。夜色已深,府门紧闭,他顾不上叫门,直接翻墙而入,落地时带起的风声惊动了值夜的护卫。
“谁?!”几道寒光瞬间指向他。
“是我!盛暄!”盛暄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顾不上解释,径直朝着苏衍先生处理事务的书房方向冲去。护卫认出是他,虽觉诧异,但也收起了兵器。
书房里灯火通明。盛暄猛地推开房门,带进一股夜风的凉意。
“混账!谁让你……”书案后,正皱着眉看医术的苏衍被惊扰,抬头就要呵斥,却在看清盛暄的模样时顿住了。盛暄跑得满头大汗,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重要的是——他只有一个人!
苏衍先生“腾”地站了起来,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火:“怎么就你一个人?!泽兰呢?!他们人呢?!”他几步绕过书案,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逼近盛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盛暄刺穿,“说!出什么事了?!”
盛暄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苏衍先生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让他后背发凉,但他死死记着萧祈昀的叮嘱。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上一点“玩过头了”的懊恼和疲惫
“回苏先生,没事!我们……我们仨玩得太疯了,庙会太大,不知不觉就走远了。苏泽兰他……他有点累着了,精神不太好,萧祈昀也陪着。我看天色晚了,泽兰又不太舒服,就……就想着别折腾了,在庙会附近找了个干净的旅馆先住下,打算再逛两天,反正庙会稀奇玩意儿多着呢。”
他语速很快,努力模仿着年轻人贪玩后心虚又强作镇定的样子,重点强调了“干净旅馆”、“苏泽兰只是累着了”、“再逛两天”这几个词。
“累着了?”苏衍的声音冷得像冰,显然不信,“他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还敢在外面过夜?!还逛两天?!盛暄,你胆子肥了?!”他猛地一拍旁边的花梨木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架都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书房侧门被推开,顾凛昭先生端着茶盏走了进来,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场面,又看了看一脸“无辜”和“着急”的盛暄,立刻挂上了惯常的温和笑容,上前打圆场
“哎呀,阿衍,消消气,消消气!小孩子嘛,难得出去一趟,玩疯了也是常情。”他转向盛暄,语气带着安抚,“盛暄啊,泽兰真的只是累着了?没别的事吧?”
盛暄连忙点头,顺着顾凛昭先生的话往下说:“真的!顾先生!就是人多,太吵了,苏泽兰有点头晕,想歇歇。萧祈昀说旅馆挺干净的,环境也安静,让苏泽兰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我们想着……想着庙会难得,就多玩两天再回来。”他适时地补充道,“哦对了,萧祈昀让我回来拿点药,苏泽兰平时吃的安神丸,还有……还有萧祈昀说他这两天有点上火,嗓子疼,要点清火的药。”
顾凛昭立刻点头,对苏衍笑道:“你看,我就说嘛,没事!孩子们考虑得还挺周到,知道泽兰不舒服要拿药,还知道派盛暄回来跑一趟报个平安。年轻人贪玩,由着他们去吧,难得放松一下。”
“你懂个屁!”苏衍先生猛地转头,对着顾凛昭先生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怒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没脑子的东西!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泽兰现在的身子骨是能随便在外面过夜的吗?!还逛两天?!出了事你担得起吗?!我看你就是太纵容他们了!”
顾凛昭先生被骂得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小声辩解:“这……这不是盛暄都回来了嘛,看着也没大事……”
“滚一边去!碍眼!”苏衍先生烦躁地一挥手,像赶苍蝇一样。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盛暄的说辞和顾凛昭的“佐证”似乎又让他挑不出明显的破绽。他阴沉的目光再次钉在盛暄身上,带着审视和极度的不信任。
盛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甚至带上一丝被冤枉的委屈和急切:“苏先生,泽兰真的只是累了!药……药得赶紧送过去,不然他晚上睡不好……”
苏衍先生死死盯着盛暄看了几秒,那目光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最终,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把满腔怒火强行压了下去,转身走到一个上锁的药柜前,动作粗暴地打开,从里面飞快地抓出几个药瓶和药包,看也不看地扔在桌上。
“拿着!赶紧去!”他背对着盛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怒和极度的不耐烦,“安神丸!清火药!还有伤药和绷带!都给我拿好!要是苏泽兰少了一根头发,我扒了你们的皮!别在这儿碍眼!”
那几样东西正是盛暄最需要的!盛暄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立刻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药包药瓶,紧紧攥在手里,感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是!苏衍!我这就回去!”盛暄不敢有丝毫停留,生怕苏衍先生反悔,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冲。
“站住!”苏衍先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盛暄的脚步猛地顿在门口,心瞬间沉到谷底。
苏衍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把人给我看好了!出半点差池,我让你俩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盛暄不敢回头,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书房,将苏衍那令人窒息的怒火和顾凛昭无奈的目光彻底甩在身后。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和后怕。
他握紧了手中的药包,朝着城郊那家冷清旅馆的方向,再次发足狂奔,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那家偏僻的旅馆,甚至顾不上惊动柜台后打盹的老店家,像一阵风般冲上二楼,撞开了那门轴生涩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