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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告白在雨停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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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白夜·22:07 体育馆
球馆只剩顶层一盏旧钠灯,光线像被岁月磨钝的铜镜,照下来都是毛边。
吴恙把侧门虚掩,留一条缝——缝外是黑,缝里是绿,她站在交界,冲我做口型:
「去啊,别浪费时间。」
我往前一步,影子先抵达李予安身前,颤得像被风吹散的墨。
「予安……」
声音出来才发现是哑的,比球击地的回音还轻。
他转身,汗湿的额发贴在眉骨,目光带着刚运动完的潮气:
「怎么还没回宿舍?」
我攥紧校服下摆,布料被掌心的汗浸出深色云团。
「我、我有句话,憋了两年。」
尾音破了,像粉笔在黑板上折断。
他似是意识到什么,把球抱到胸前,下意识隔出一段安全距离。
「你说。」
钠灯滋啦闪了一下——
那一秒我看见他眼底闪过的,不是期待,是慌张。
于是后面的话变成乱码,却仍旧冲口而出:
「我喜欢你。从初一那件外套开始,就一直……喜欢。」
沉默像湿透的毛巾,一下子罩住整个球馆。
球从他臂弯滑落,滚到看台底,发出空洞的「咚——」
那声音替我判了刑。
「星野……」
他搓了把后颈,喉结上下滚动,「对不起。我——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同桌。」
最好的同桌——
五个字,一刀一刀刻进耳膜,血是冷的。
我点头,点得很用力,像要把脖子折断。
「知道了。」
转身时,我竟还听见自己鞋底与地板的摩擦声,嚓——嚓——
多可笑,连离开都要发出噪音。
吴恙等在外头,手里转着那罐没开封的冰可乐。
见我出来,她挑眉:「怎么说?」
我靠墙滑下去,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发不出声。
她蹲下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
「猜到了。别难过,至少——不用再装。」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得她牙齿发亮,像小兽刚磨好的刀。
翌日·早读前
李见晴正给奶插吸管,动作一贯温吞。
吴恙拎着一摞试卷进来,经过我们时,忽然停步:
「见晴,外头有人找。」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前后桌听见。
见晴「哦」了声,吸管拆到一半,匆匆起身。
吴恙顺势坐下,面对我,背对讲台。
「昨夜睡得好吗?」
我低头翻书,不答。
她用笔尖轻敲我手背的骨节:
「星野,予安让我带话——」
语调压得极轻,却足够让周围竖起的耳朵捕捉关键词。
「他说怕你尴尬,以后座位可能……会调开。」
一句话,像把碎玻璃撒进人群,脚步声、议论声立刻浮上来。
我抬头,撞见后排几道目光,有怜悯,有猎奇——
原来「被拒绝」也能成为早间新闻。
课间操楼梯拐角
见晴终于找到机会问我:
「你昨晚去哪了?整节晚自习都没回。」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昨晚的「对不起」塞住。
吴恙的声音适时插进来:
「见晴,你这闺蜜当得真粗心——星野可是为了某人,整晚都在球馆练告白呢。」
「某人」两个字,她咬得又轻又脆,像嚼碎一颗薄荷糖。
见晴愣住,吸管在手里被折成两段,牛奶溅上她校服袖口,白得刺目。
「予安?」她轻声问,目光在我脸上搜寻。
我点头,点得很慢,像用尽全力拉下闸刀。
见晴的眼神从震惊到恍然,再到一丝难以名状的愧色,
最终她后退半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不早说?」
那半步,像把我们之间五年的亲密,踏出一道裂缝。
五人小团体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沉默带。
李哨把球传给予安,球弹框而出,没人去捡。
武砚青低头系鞋带,其实鞋带根本没开。
见晴站在三分线外,目光落在虚空;
我隔着两个身位,看地面被太阳晒出扭曲的白光。
吴恙坐在看台最高一排,晃着腿,像在欣赏一场排练到位的默剧。
球滚到我脚边,我弯腰,予安同时伸手——
指尖在球皮上短暂相触,又迅速弹开。
「抱歉。」他说,声音沙哑。
「没事。」我答,声音更哑。
那一刻,我们五个人同时明白:
有什么东西,已经像这球里的气——
漏了,再也鼓不回去。
我靠在栏杆,看远处教学楼的灯一盏盏熄灭。
见晴在身后,给我递来一杯热水,杯壁烫手。
我们都没说话,风把云层吹得很快,
月亮在缝隙间明灭,像坏掉的灯泡。
最终,她轻声开口:
「星野,我不是生气……是怕你受伤。」
我握紧杯子,水面晃出细纹,
「可我已经受伤了。」
一句话,散在风里,也散在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