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梦》冬天的菊花

7、第七章 · 风楼余火

　　夜色未央，京中起风。风楼的朱门紧闭，守卫交替，一切似乎与平常无异。
　　然而空气中，有股不该有的气味——极淡的焦甜，像是油浸布被烤焦前的预兆。

　　顾清羽伏案批账，窗外的风吹动烛火。她的眉目间有着罕见的专注，指尖微微染墨。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窗纸被冲破，火光骤起！

　　春华惊叫：“小姐！是风楼着火了！”

　　顾清羽猛然起身，心头一凉。那楼里还有她与太子刚查出的账本与凭证！若这些证据毁了，她失去的不仅是线索，更是活命的机会。

　　她冲出院门，风中已弥漫焦烟。

　　风楼火势凶猛，火舌舔天，瓦片爆裂。守卫乱成一团，水桶一桶桶传递，却如杯水车薪。

　　“后门有人！”一名护卫惊呼。

　　顾清羽一眼看见——几名黑衣人趁乱往外逃，腰间佩刀，手法利落，不似普通盗贼。

　　她心中一惊：是灭口！

　　顾清羽顾不得多想，提起裙角，冲向火场。

　　“小姐！不行啊！”春华拼命拦她。

　　顾清羽甩开她的手：“那账册若毁，我死路一条！”

　　她冲入火中。热浪扑面，烟尘呛喉，眼前一片昏红。

　　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汗水与灰烬混杂。她用湿帕捂住口鼻，几乎是凭记忆冲向东角的密柜。

　　柜子半塌，木头炭化，火光从缝隙里钻出。顾清羽咳得直喘，却仍死死拉开暗格。——里面果然有两本账册！

　　她伸手去抓，指尖被烫出血泡。

　　“顾清羽——！”

　　一道低沉的怒喝从火海彼端传来。

　　她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金色身影逆火而来。火光映出他坚毅的轮廓——是萧景祈！

　　萧景祈披着黑斗篷，眉目被烟火映得冷冽如刃。“你疯了吗？！”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用斗篷裹住她。

　　顾清羽被他推着退后，却仍死死攥着那两本账册。“放下！”他怒喝。

　　她摇头，声音沙哑：“这是……证据……”

　　“要命重要，还是证据重要！”

　　“若没它，我命早没了！”

　　她的眼泪与灰尘混成一处，眼中是倔强的火。

　　萧景祈一时语塞。那一瞬，他竟心生动容——这女人，比火还烈。

　　“闭嘴！”他低骂一声，将她整个人抱起，冲出火海。

　　门塌的瞬间，梁柱坠落，木屑飞溅。萧景祈以肩挡之，闷哼一声，鲜血顺着手臂滑下。

　　顾清羽睁大眼，看见那一幕，心中一阵刺痛。

　　风中，他抱着她冲出火场，火光映在他侧脸上，如神祇下凡。

　　他们被护卫迎出，重重倒在青石地上。火焰仍在身后燃烧，夜空被映成血色。

　　顾清羽喘息不止，指尖仍死死攥着账册。

　　萧景祈伸手，将她手指一根根掰开。那手指被烫得血肉模糊，仍紧抓不放。

　　他目光微颤，低声道：“顾清羽，你到底在执什么念？”

　　顾清羽抬眼看他，泪混着灰落下：“我只想……不被人践踏。”

　　那一句话，短短七字，却像利刃穿透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萧景祈怔住，良久，伸手替她拭去额上的灰烬，语气终于柔了下来。

　　“本宫救你，不是因为你有用。”

　　顾清羽低声道：“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第一次……怕。”

　　顾清羽一怔。

　　“怕你死。”

　　风吹过，火光渐熄。那一瞬，仿佛所有的声息都远去，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

　　顾清羽闭上眼，泪从眼角滑下——那泪落在他掌心，烫得他几乎不敢握拳。

　　天亮时，火熄。风楼化为灰烬，只余残壁断瓦。

　　顾清羽被安置在偏院养伤。她醒来时，窗外有金光透进。

　　春华趴在床边哭得双眼通红：“小姐，您终于醒了！殿下守了您一夜！”

　　顾清羽心头一震，抬眼。窗外那金色的身影背对着她，披着外袍。

　　萧景祈听见声响，转身。那一刻，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火光已散，却比火更烫。

　　“殿下……您为何还在？”

　　萧景祈淡淡一笑：“你欠我命一条，我自然要亲眼看你还得起。”

　　顾清羽怔怔看着他。那笑容，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的——温柔，又有几分藏不住的疲惫。

　　“殿下，”她轻声道，“若那夜死在火中，也许反倒干净。”

　　萧景祈走近，伸手按住她的肩。

　　“顾清羽，别再说这种话。”

　　“为何？”

　　“因为你若死了，本宫……不安。”

　　顾清羽的心，猛地一颤。

　　外头的风吹动帘角，阳光洒在她的手背上——那双手，布满伤痕，却也因此真实地活着。

　　她抬头望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殿下……那您可知，我早已把命给您了。”

　　萧景祈的指尖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握紧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