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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永和春意闹,深宫母子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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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十六阿哥兴冲冲地跑来,塞给我一个精致的玛瑙镇纸:“十八弟,你看,和母妃让我带给你的。她说我这次病好了没遭罪,还夸你知道心疼兄长,法子想得巧。”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和母妃还说,让我以后多跟你这聪明的弟弟学学呢”。
“妙手愈疾,手足康健,续命90日。”脑海中的绿色屏幕闪动,从“2435”到“2525”。
我握着那方温润的镇纸,心中了然。汗阿玛的关怀与默许,和嫔娘娘的赏赐与夸赞,像一阵暖风,将“十八阿哥于医药一道颇有天分且心性仁厚”的消息,悄然吹遍了宫苑。
时值暮春,御花园内繁花似锦。这日,德妃娘娘在永和宫设了个小宴,邀了几位年幼儿女前去赏花。我自然在列,到后发现四福晋也带着弘晖来了,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这倒是难得的热闹。
弘晖依旧安静地跟在四福晋身边,穿着簇新的春衫,却仍显得空落落的,小脸在明媚春光下,更衬得没有血色。十四阿哥坐在一旁,目光偶尔扫过我们这群年幼稚子,嘴角依旧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诮。
德妃看着孙儿,眼中满是怜爱,招手让他到跟前,摸了摸他的小手,忧心地对四福晋道:“瞧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头,如今春暖花开的,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才是。”四福晋忙起身回话:“谢额娘关心。太医请着平安脉,方子也一直用着,只是这孩子脾胃弱,总是不开胃。”
我正坐在德妃下首不远处,闻言心中一动。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立刻转头,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德妃和四福晋都听到的声音,对身旁的十六阿哥说:“十六哥,你前阵子着凉,喝了那紫苏姜水,是不是胃口也好了不少?”
十六阿哥是个直肠子,立刻大声应和:“对啊,喝了十八弟你那甜水,出了汗,病好了,吃饭都可香了。比太医那苦药汤子强多了。”他声音洪亮,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德妃果然被引起了兴趣,目光温和地在我和十六阿哥之间流转,唇角含笑,恍然道:“本宫就说呢,前儿见十六还有些鼻音,今儿个就这般活蹦乱跳了。原来是你这个小机灵鬼在背后使了劲儿。” 她说着,又含笑看向四福晋,“和嫔妹妹前两日还跟本宫夸他,说十八阿哥心细,知道心疼兄长,想的法子也巧。”
她这话一出,四福晋看向我的眼神立刻不同了,添了几分真切的好奇与期待。坐在对面的十四阿哥,闻言挑了挑眉,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却难得地没有开口讥讽。
我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回话:“回德母妃,儿臣不敢说瞧病。只是十六哥当时症状不重,又怕……呃,儿臣便从《草木典》上找了个食疗的古方,请教过王太医确认无误后,才让十六哥试了试,侥幸有效。”
德妃闻言,含笑点了点头,顺势便对我说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心,既如此,今日你也帮你弘晖侄儿看看,他这总不开胃的毛病,可有什么书上记的、药性平和的食物,能帮着想想办法?”她语气温和,带着鼓励,“不拘想到什么,说个一两样,让你四嫂听听,回头也好跟太医说道说道。”压力给到了我这边。
我知道,这是第一次在如此正式场合,面对弘晖的病症。必须精准,必须温和,必须万无一失。
我走到弘晖面前,并未直接号脉,而是先细看了看他的面色、眼神,又借着逗他说话,看了看他的舌苔,然后才轻轻拉起他的手,像是玩闹般捏了捏他的虎口和小臂,感受着那肌肉的松弛无力和皮肤的冰凉。
“弘晖侄儿是不是平时不爱动,容易累,吃东西容易肚子胀?”我抬头问四福晋。四福晋连忙点头:“正是如此。吃得稍多一点,夜里就睡不安稳。”
我心中有底了,这与他脉案所载一致,心脾两虚,运化无力。我转向德妃和四福晋,清晰地说道:“回德母妃,四嫂,弘晖侄儿这症候,与十六哥外感风寒不同,是内里虚弱,不能急切。儿臣近日读医书,见有一道‘太子参白术陈皮饮’,药性极为平和。取太子参补气,白术健脾,陈皮理气开胃,三者相合,缓缓图之,最能滋养脾胃,开胃进食。且味道清淡,不难入口。”
我将早已斟酌好的方子说出,用的都是药性最平和的药材,且剂量轻浅,完全是保健食疗的路子,任谁也说不出错处。
德妃听了,看向四福晋:“听着倒是个稳妥的法子。胤衸这孩子,连他汗阿玛都夸他在这上头有天分,又谨慎。老四家的,你觉得呢?”
四福晋看着弘晖苍白的小脸,又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起身向德妃和我行了礼:“额娘说的是。十八弟如此费心,臣媳感激不尽。”她转而对我说道,语气温和而郑重:“十八弟提供的这方子,听着在理。回头我便请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一同参详一下,若果真都认为妥当,再给弘晖用上。无论如何,四嫂都先谢过你的这份心了。”
我立刻避过四福晋的礼,心中反而更加安定:“四嫂言重了,合该如此谨慎才好。有太医们一同把关,儿臣也就放心了。”
离开永和宫前,我看时辰尚早,便转道去往东侧殿,给额娘请安。我才到院门口,竟意外地听见里面传来十六阿哥爽朗的笑声。伺候额娘的宫女见了我,脸上笑开了花:“主子,十八阿哥也来了。今日可真热闹。”
我快步走进屋内,只见额娘正坐在窗边,十六哥挨着她旁边比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十五阿哥则坐在稍远些的绣墩上,面带温和的笑意听着。额娘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家常袍子,未施粉黛,眉眼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秀气,此刻那笑容却比平日更明亮真切几分。
“额娘,十五哥,十六哥。”我上前一一见礼。“正说你呢!”十六阿哥一把拉过我,“我跟额娘说,多亏了十八弟那碗神水,我才能好得那么利索。”他和十五阿哥私下没人的时候才称呼“额娘”。
十五阿哥也微笑着开口,语气比往常更加松弛:“是啊,额娘方才还问起我们近日的课业。”他目光转向王贵人手边的针线篮,里面除了日常的活计,还放着一本簇新的、红色封皮的礼单册子,显得格外醒目。
我心中了然。十五阿哥的婚期定在夏初,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流程与礼单范本。额娘见他目光扫过,便温柔地将册子拿起,递给他:“禑儿,你瞧瞧这上头的仪注可还周全?这是德妃娘娘拿给额娘看的备份单子,知道我担心。额娘位份低微,明面上诸多事不便插手,你大婚的一应事务自有内务府、皇上和德妃娘娘操心。但私下里若短了什么,或是有什么想头,定要悄悄来告诉额娘。”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目光在那大红册子上流连,充满了为儿子喜悦,又因身份所限不能亲自张罗的歉然与牵挂。
十五阿哥双手接过册子,神情郑重:“额娘放心,一切都有章程,很是妥当。让额娘费心惦记,是儿臣的不是。”他顿了顿,声音更温和了些,“额娘亲手做的里衣和袜子,儿臣都收好了,比内务府送来的更合身妥帖。”
王贵人欣慰地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漾着光。她又从枕边取出一个用软布包着的小匣子,递给十五阿哥:“这是额娘的一点私己,不算什么,你留着,或打赏下人,或私下添置些自己喜欢的笔墨物件,都随你。”她轻轻拍了拍十五阿哥的手背,“我的禑儿,长大了。”
那匣子不大,但这份在她能力范围内倾其所有的、沉默的母爱,却让十五阿哥的眼眶微微发热,他起身,极为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儿臣谢额娘厚赐。”
十六阿哥见状,也收敛了玩笑神色,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我依偎在额娘身边,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心中被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暖流包裹。在这规矩森严的深宫,亲情总隔着一层无形的纱。
额娘能做的,就是在不逾矩的方寸之间,将她所有的爱与祝福,密密地缝进针线里,悄悄地塞进这小小的木匣中。逆天改命,或许并非只为苟活。守护住身边这些平凡而真挚的温情,让它在冰冷的宫规下依然能悄然生长,或许正是我重活一世最重要的意义。我得努力让额娘尽快提升位份。
直到李嬷嬷在门外轻声提醒时辰不早,我们兄弟三人才一同起身告辞。额娘将我们送到门口,依次替我们理了理衣领,目光在我们三人脸上流连,最后格外深地看了十五阿哥一眼,轻声道:“都好生去吧。”我们齐声应了。
回养心殿的路上,十六阿哥依旧兴致勃勃,十五阿哥却比往常沉默了许多,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小木匣。月光洒在宫墙上,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