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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坊中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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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居坊的冬雪,比别处早落。才到十月,街巷的檐角已积了一层薄白。铺子门口的红灯笼在雪光里摇晃,风吹得它们哆嗦。
这一日,坊中却格外热闹——方白鹤要为他的新宠,娶一位名唤苏灵的女子。
苏灵原是南市的织娘,姿容秀美,言笑之间带着几分冷意。她父亲欠了坊府一笔银契,为赎身债,只得把她许给方家。婚期一出,坊民们议论纷纷:
“这苏姑娘命好啊,嫁进权门。”
“命好?那是你没见过那金笼。她嫁的是房,不是人。”
李问从书肆出来,听见这些话,心里发沉。
那几日,坊门口张灯结彩,红绸挂满街头。马车金轮玉轴,迎亲队伍浩浩荡荡,锣鼓震天。
柳青青立在屋檐下,看着那一队人笑道:“好一出戏。方家娶亲,倒像坊官加冕。”
花满楼摇着折扇:“娶妻者炫富,观者看热闹,连媒婆都能封官。”
李问看着那红尘滚滚的队伍,忽然觉得一阵寒。他问柳青青:“可有人真想嫁?”
柳青青收起笑,低声道:“想嫁的不是人,是身份。”
方家的花轿停在坊门外,轿帘掀开,苏灵被两名侍女扶下。她面上蒙着薄纱,眼神却冷如寒星。
方白鹤笑容满面,举杯向众人道:“今日良辰,坊中共庆!”
人群鼓掌,锣鼓再起。
这时,李问在人群外忽见一人——那是北极鲶鱼影子。他立在不远处的凉亭下,目光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这场婚礼,只对身旁的从人低声说:“看,那织娘的父亲,昨夜才被抄家。”
从人惊讶:“何故?”
“欠税。”
李问心头一紧,转头再看苏灵。她在金色轿旁一笑,那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婚宴设在坊府花厅,灯火辉煌。桌上菜肴山珍海味,酒香浓得化不开。
席间,方白鹤满面春风,举杯连饮,对苏灵说:“今日你我结缘,往后荣华富贵尽在眼前。”
苏灵微微一笑:“荣华二字,我怕担不起。”
柳青青在一旁低声道:“她可真是刀口上的花。”
花满楼掂了掂杯中酒:“她若真动怒,这方家怕是睡不安稳。”
宴席中,方白鹤命人抬出几匣珠宝,道是“聘礼”,实则示威。坊中官吏皆来贺,人人争先送银。鲶小公也举杯:“坊少娶亲,坊气益盛。”
方白鹤得意大笑:“是啊,有钱有势,何事不成?”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一群贫民围在坊府外,手举木牌,上写着:“求减坊税,求放织娘之债。”
卫兵上前驱赶,一阵鞭响。苏灵闻声,脸色一白,酒杯中泪光一闪。她忽站起身,淡淡道:“夫君,外面好像有人闹事。”
方白鹤笑而不答,只命侍从关门:“今日喜宴,不谈闲事。”
李问忍不住出声:“若喜宴真喜,何需遮门?”
全场一静,目光齐落在他身上。
方白鹤放下酒杯,缓缓道:“李书生,你总爱搅局。”
李问迎上他的眼:“我不过看不惯荒诞。”
方白鹤的笑意逐渐冷:“世间荒诞,本由弱者哭,强者笑。你若真想改,便先别做穷人。”
柳青青眼神一凛,伸手拉住李问,低声道:“够了。”
李问咬牙不语,转身离席。
那夜,婚宴散去,坊府的红灯依旧亮着。苏灵独坐窗前,看着外面未散的雪。方白鹤醉醺醺地推门进来:“夫人,可还满意?”
苏灵淡淡道:“你买的是人,不是心。”
方白鹤笑笑:“心?在坊中,心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踉跄着倒在榻上,鼾声渐起。苏灵轻轻掀起窗纱,看向远处街头。李问正一人走过雪巷,书卷背在肩头。她看了很久,低声道:“若有来生,愿做书,不做笼中人。”
雪落无声,落在屋檐,落在红灯,落在这座荒诞的坊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