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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坊税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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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居坊的秋天,总比别处来得早。风里带着铁匠铺的炭烟味,也带着桂花的甜香。李问站在坊门口,看着告示栏上新贴的布告,心头一沉。那行鲜红的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奉坊长令:坊契重定,坊税加三成,以固坊基。”
柳青青站在他旁边,手中折扇一开一合:“呵,又来了。前日说仁政免税,今日就要加三成。坊官的嘴,真比油匠的锅还滑。”
街头的坊民纷纷围上来,有的低声咒骂,有的叹气。铁匠张三把满是老茧的手拍在木桩上:“老子一年辛苦,给他们打铁铸锁,挣得几何?这税再加,孩子的书都读不起!”
“嘘——”老婆连忙拉他,“小声点,别被坊差听见。”
他们的对话在风中飘散,像一阵苦涩的尘。
方白鹤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帘掀起,露出他那张笑盈盈的脸。他看着挤在一起的坊民,轻描淡写地说:“坊基稳了,诸位不也安稳?若无坊税,哪来的灯火街巷?”
这话落地,像在冻土上撒了一瓢冷水。没人答他,只有马蹄声在石板上“嗒嗒”回响。
李问忽然笑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旁边的人听见:“若灯火照的只是权贵的厅堂,那再亮也无用。”
柳青青侧过头,低声道:“你这口舌,再说下去怕是要惹祸。”
李问平静道:“若真要写书,得先把荒诞看清。”
同日午后,坊中衙署。北极鲶鱼影子披着官袍,坐在雕花椅上,面前的文案堆得像小山。他的笔尖轻点,嘴角一抿:“那书生李问……便是上次午粥风波中出头的?”
旁边的鲶小公点头:“正是此人。坊民颇敬他,说他有胆敢言。”
“敢言?”北极鲶鱼影子轻声一笑,“在荒坊里,‘敢言’便是罪。加税令下,看看他还敢不敢开口。”
夕阳西下,坊门外的号角吹起。新的税吏挨家挨户抄契。
“张铁匠,去年缴五百铜,今年六百五十。”
“李屠户,旧契重定,加征一成。”
坊民忍气吞声,唯恐被记入“拖欠簿”。
李问看不过,去了茶肆。那是坊民议事之地。屋里烟雾缭绕,几张桌上坐满了人。
“李兄,你是读书人,可有办法?”有人问。
李问摇头:“办法没有,理却在。若天下皆默,何来理?”
人群静了片刻。花满楼一手握壶,笑道:“你要他们起事?这可不是吟诗作对的局。”
柳青青拍了拍桌:“他没说起事,只是要人记得什么是对的。”
茶肆外的风渐大,掀起纸门,吹得烛火一闪一闪。忽然,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年人推门而入。
“李问?”
李问抬头,那人自报姓名:“县学教谕吴良。听闻你上次在东市发言,被坊官留意。我劝你,别再多言。荒坊之中,书生最脆。”
李问拱手:“多谢教谕提醒。只是学生读书,不为仕途,只为明心。若这心都不明,读书又有何用?”
吴良叹息:“我年轻时也是这般说。”说罢,转身离去。
夜深。坊中的灯一盏盏灭去,只余几家孤灯。李问回到屋中,拿起笔,在旧纸上写下几句:
“坊税连年增,百姓苦未减。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此非天意,乃人心之病。”
窗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问起身开门,是花满楼。
“写什么呢?”他探头一看,笑了,“这若传出去,可要掉脑袋。”
李问淡淡道:“真话总要有人写。”
花满楼拍他肩膀:“那我替你留个后路。哪天真惹祸,我来救你。”
月色从窗棂泻进来,照亮了案上的字。李问抬头望月,心中沉静:这荒坊的夜,再亮,也照不透人心的阴影。
次日清晨,衙门的榜文贴满坊墙:
“近日有不法书生,妄议坊政,惑乱人心。凡传言者,皆罪同谋。”
坊民看着榜文,不敢出声。只有柳青青在远处冷笑:“他们怕的不是书生的嘴,是那一点点真。”
那天夜里,坊民们偷偷聚在茶肆。有人悄悄传出一句:“那书生的话,是真的。”
一句接一句,在昏暗的坊中传开,像火星落在干草上,虽小,却藏着燎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