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辞忧令的亮光打在温浸濯眼皮上，鹤鸣紧随其后。
和意识清醒同步到来的是恶心干呕，温浸濯当即翻身坐起，一边深吸一口气压下恶心，一边迅速的拿起外袍穿上，边往外走边看消息：“壹床曲粲。抢救。”她脚步更快了几分，赶到大殿时瞟了一眼悬挂的时刻，刚好显示四月一日，零点。
朔望阁大殿完全没有夜晚的寂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踏入殿中，密集的阵法嗡鸣潮水一样涌进耳朵，夹杂着短促的指令，穿着统一经天纱外袍的医修、药修按着看似混乱的动线各司其职。
整个殿中分好几块区域，温浸濯顺路拿了抢救用的灵石和符箓，到1床所在的位置时谢寻真已经布好了蕴灵阵，在床旁维持曲粲的心脉循环，温浸濯更清醒了几分：曲粲确实病重，但白天至少病情相对稳定，非预期突发病情变化，雷师叔和家属有的交涉了。
温浸濯几步上前灵力结成束，在曲粲的胸前成符打入胸口，紧接着后续灵力流跟着走进去：“师姐，你先配药。”
谢寻真腾开手，转身拉开身旁一起推来的药箱，在温浸濯说出药剂类型剂量的同时已经取好药，和温浸濯做好核对，迅速配比、指引不同的丹药灵液入阵。蕴含大量灵气的药液被直接蒸成雾气，笼罩曲粲周身的阵法光华流转，将灵气沿构建好的通路导入经脉、血流。
温浸濯继续结印推出灵力，在呼吸微弱的曲粲身体里走最基础的练气小循环。站在床侧倾斜俯视的角度，和维持循环的紧急，温浸濯对这个住了有一段时间的患者突然产生了奇怪的陌生感。她从胸壁感受到了人体在逐渐失温和僵硬时，才意识到这种陌生感来源于这个人要死了。
北落山脉深处灵气会无缘无故暴涨，持续时间不定，之后又突然断崖式跌落，低于正常水平，连带着山脉里的动植物也变得与往日不同。十四洲已经发布了警示：“北落核心灵气异常，不建议各方修士深入。”宗门弟子历练、散修探险按要求退到相对外围的地方。
曲粲是北落山脉灵气异动的受害者，不知在北落山脉经历了什么，被路过之人送到附近城池的辞忧海时已经意识丧失。经过紧急处理，发现是丹洛棠入体阻断了灵力循环，病情过于危重，才给辗转送到了治疗经脉为主的朔望阁。
丹洛棠本是随处可见的凡花，盛开时更是燃犀城胜景之一。平日里修士灵力运转，花瓣种子通常会被灵力碾碎，入体也并无大碍。但北落灵气异动导致山中的植物变异，丹洛棠在曲粲的经脉里疯长，抑制植物生长的黛青岩和进入经脉焚毁花瓣和种子的雷火类药物初时尚有效果，但现在曲粲的灵力彻底阻滞，髓枯经萎，黛青岩铺在人身下效果近乎于无，侵入经脉里的丹洛棠已经长疯了。
温浸濯维持着小循环勉强护住心脉暂时延缓丹洛棠的侵袭，效果不太好。她变化结印的手势，借助丹药化成的大量灵流从经脉冲击，同样没能在花瓣中冲出一个开口。
曲粲的灵力还在持续逸散，灵识沉寂毫无反应，机体内在的灵力循环近乎衰竭，大量的灵气和药物补入也没有恢复的迹象。四肢的灵力循环接近完全停滞，丹洛棠从经脉破出体表，火红的花瓣像血涌出，而真正的血流已经变成了凝固的暗红色和大量药物补充稀释成的浅粉色。
温浸濯一边告知雷永钧曲粲的情况，一边和谢寻真靠外力强行维持心脉循环，为雷永钧提供了一点时间和家属沟通。
曲粲的女儿坚持要求离开辞忧海，回到宗族所在地，要让曲粲的灵识回归灵墟。
雷永钧焦头烂额：“那你现在需要联系你的其他亲属和愿意送你们一程的飞舟。曲粲病情太重，动作不够快就赶不上了。”
“联系不上。”女儿刚开始听到曲粲心脉循环停止的消息时崩溃地大哭，这一会泪流尽了，看起来似乎比刚才镇定，“我不知道该去哪找飞舟。辞忧海的不可以吗？”
雷永钧尽可能清楚地解释：“如果辞忧海的飞舟来送，就只能彻底确认修士死亡，那就只能由辞忧海记录灵力纹路，统一上报辞忧海下辖的续昼阁，最终由续昼阁与各城池及宗门对接，销毁该修士的一切身份凭证。灵识无法回归宗族灵墟，只能直接散于天地自入轮回。”
“那不行。我们要回去。我们必须回去。”
雷永钧本来是在讲病情，讲北落的异常和病情突然变化的原因，了解家属的救治意愿。但谈话的过程中曲粲病情急转直下，反而是沟通流程更为紧急：“你要是坚持回宗族所在地，就只能在此之前赶回宗族的灵墟，这样才能保下灵识，有概率修得来世还在曲家。”
曲粲的女儿坐在地面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雷永钧继续下治疗的调整指令，看着温浸濯维持心脉循坏，看着谢寻真取药，看着曲粲逸散的灵力和破体而出混着血的丹洛棠花瓣。不讲话，也不做什么，僵硬地靠着墙。
温浸濯觉得催促一位刚失去母亲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女子未免冷血无情，但曲粲的体温在逐渐下降，她和谢寻真对视，在着急中发现自己带了一些愤怒。温浸濯清了清嗓子整理情绪，试图再次总结需要告知的信息：“我们没法帮你找飞舟，你必须自己联系。我们也不想一直催你，但是抢救回来的希望实在渺茫。如果你决定按辞忧海的流程走，我们什么都不说，你可以慢慢等你的家属赶过来见最后一面。”
坐在地面上的人只听进了最后一句，“我们要回去。”
温浸濯叹了一口气。
沟通陷入僵局，曲粲的生命体征持续向下，是沉凝氛围中唯一的变动，带来不安的变动。
雷永钧劝不明白，只能再次起了雷火诀，借着药物将雷火之力灌入经脉，烧毁了接近心脉的枝叶也近乎烧毁了经脉，靠这些强硬的手段保下心脉争取时间。
谢寻真在换药的间隙尽量语气温和地问：“那你其他家属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知道。”
谢寻真无奈。温浸濯再次叹了口气。
抢救持续到凌晨，最终在曲粲灵识近乎完全损毁之前，等到了曲粲的其他家属，以及联系好的飞舟。三个人撤去了阵法，把人送出辞忧海。
殿外仍然夜色深沉，何时开始起雾下雨了温浸濯都没注意。
温浸濯回去收拾抢救的残局，处理好后续的文书，坐到窗前的桌子上，视线像是落在窗棂上，又像定在空中。她咽下四月一日喝到的第一口水，借着室内通明的光线看到窗外稍近处在雨中垂着花苞的丹洛棠。随处可见寻常至此的丹洛棠。
温浸濯脑子一片空白地盯着花，胡乱地想也许雨声分为不同的部分，叮叮当当偶尔出现的可能是风向变化打在窗台琉璃瓦上，比较近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可能是落在房檐汇聚成水流一起落下。还有一部分忽大忽小像潮水一样波动，应该是随着雨势变化的雨声主体。她如同在梦里听雨。
放下杯子时碰到了兜里的铜钱，三枚铜板一抛顺手起了个卦。不太好。温浸濯翻了个白眼，简直是意料之中的倒霉。轮值一天一夜赶上夜间抢救，又赶上新旧月份交替，等会还得去新的属阁报道，搞不好第一天又是轮值。
太倒霉的时候最好做点事情以防万一，这是她长久以来得出的结论。温浸濯在变幻不定的雨声中，翻找病例，查阅北落山脉灵气异动中丹洛棠变异的文书记录。
天光渐亮，辞忧海的灯光熄灭，正式开始迎接新的一天。又是一声鹤鸣。
辞忧令：“破妄阁弟子温浸濯，三月春蓼城朔望阁的轮值已顺利结束，请于四月一日八点抵达凌霄回廊辞忧庭报道。如有疑问请联系上级——无相阁柳风剪长老。另：2025级辞忧海弟子轮值将于四月三十日正式结束。结业考核将于五月择日举行，请合理安排时间，祝你顺利通过。续昼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