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上的刻度》暮春黎明

3、留下

　　陈遇坐在柔软的垫子上，恢复了平日的表情，理了理衣服。

　　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摆设，原木色的地板，超大米色沙发，地毯都没换，上面还有两人以前吃夜宵，留下来的洗不掉的污渍。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他心里有些复杂。

　　“嗯，回来的时候比较匆忙，还没来得及叫人处理，平时阿姨也只过来做卫生。”温衍和答道。

　　......

　　“好吧，既然把你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陈遇站起来想离开。

　　“陈遇......我......我给你倒杯水吧”，温衍和反应极快的扯住他胳膊。

　　“你今晚上吃的比较重口，也没喝什么水。”

　　陈遇掰开手腕，“不用，不是很渴，我今天也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现在有点疲惫了，想回去休息。”

　　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理智告诉他应该跟眼前人和好。

　　但他现在心理很不舒服，想收拾他一顿。

　　温衍和不死心，挽留道：“要不你在这里将就一晚吧，反正也不回家，这儿你也熟悉。”

　　“屋子我让人提前熏过了，待这里总比你舅舅家舒服，更何况就凭我们现在这个关系，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陈遇停下脚上的动作，看向面前祈求的人，“温衍和，你不必挽留我，我知道你什么想法。”

　　“既然我们两个人已经分开，那就没有必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还是等找着了办法，收拾他一顿再说。

　　温衍和拦住他，眼里透着执拗，“可是知知，我现在有能力，去担负两个人的未来了，你不能就这样抛弃我。”

　　长个嘴吧要知道说话，他可不想再等了，现在直球是最好解决办法。

　　“回国前我就已经想好了，我要跟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

　　他缠着对方的手脚，不让他离开。

　　“咱们要应对的所有可能性，好的坏的，我都已经做好准备。”

　　“哪怕结果再坏，我也留了余地。”

　　“我们去M国，那里有我的资产，即使后半生不工作，也足够我们两个一辈子吃喝。”

　　他没有陈遇的勇气，但让他放手也绝无可能。

　　温衍和其实不太懂恋爱，但他知道，如果两个人下定决要在一起，旁人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他不会用自以为是的借口，来搪塞走不下去，并把之当做命运安排的理由。

　　陈遇也不是一个逃避的人，相反他所接受的教育，让他变得非常务实。

　　他理解温衍和的恐惧与不安，也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和和，不是那样的，如果只是现实问题，四年前我就不会放任你飞走。”

　　“我不缺钱，我也知道人要有顾后之思，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对我来说比经济价值更有意义。”

　　温衍和本来也没打算，跟他深究这个话题，“那你今晚就留下来吧，隔壁的房间也是干净的，就当陪陪我了，权了我这几年的念想。”

　　陈遇片刻不犹豫。

　　“好”。

　　洗漱完已是十一点，陈遇躺下身，阖眼思考接下来的事。

　　首先，跟温衍和这段关系，肯定是要继续下去的，自己对他有感情，等了这么几年，放手不大现实。

　　其次，就温衍和今天的态度，估计也不会放自己离开。就他那疯癫的小模样儿，就勉为其难陪他好了。

　　最后，两人已经是可以组建家庭的年龄，各个条件都已具备，先向谁说比较好呢？

　　陈遇陷入沉思。

　　舒女士吧，她妈干的行业见识比较广，心理承受强度大。

　　然后就是他爸，有舒女士在，搞定他爸也不成问题。

　　至于陈老爷子......

　　陈遇头皮发疼，这才是最难搞的，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了。

　　四年前两人东窗事发，温衍和一声不响的离开，陈老爷子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

　　现在告诉他，亲孙子要跟人家组建家庭，估计能直接气的进医院。

　　想想都算了，还是让温衍和去解决吧，他惹出来的怒火自己去平息。

　　而主卧这边温衍和神经活跃，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一想到触手可及的人就在隔壁，就忍不住心猿意马。

　　他很享受这种久违的，欣喜躁动的感觉，跟麻痹神经的刺激不同，这种亢奋是持续性的，并且不会带来任何滞后性的空虚感。

　　两人难得睡个好觉，陈遇起来隔壁门还关着。

　　他给温衍和发了条短信，驱车离开。

　　下去还要去接外公外婆，中午之前必须赶到舅舅家。

　　温衍和睁开眼已经到了饭点，拿起手机，挨个把消息回完之后，才撑起下床，洗漱喝水，大脑迅速恢复状态。

　　下去约了邹启白他们吃饭，他现在需要去了解一些情况。

　　星辰大厦顶楼，月亭一号房间内，邹启白打开一瓶酒，倒满递给温衍和，“欢迎回来啊衍和，我看你在国外过得挺潇洒的，怎么想起回来了？”

　　温衍和接过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续上一杯，笑道，“国外呆腻了，回回都是那几样，早玩儿就吐了。”

　　“还是国内好，能寻思点不一样的，又能找罪受。”

　　旁边的程印瞥了他一眼，“这话也只能骗骗别人，我可奉劝你一句，现在国内各个方面管控的很严，有些事你自己还是收着点。”

　　温衍和会装，多年的习惯让他私底下再怎么阴暗，面上永远都是一副，乖巧的贵公子模样。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一出国就跟脱了缰的野马，疯得完全拴不住。

　　不说刺不刺激，传统的、新出的通通玩个边，大圈子、小圈子就没有他不敢入的套子，杂七杂八不挑食。那钱花出去的速度，跟烧没什么两样。

　　连他跟邹启白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二代，都觉得纸醉金迷、眼花缭乱。

　　邹启白也想起两人去M国，探望好友见到的那些场景。

　　沉默。

　　......

　　是不太能拿得出来。

　　温衍和看两人忧郁的表情，摇了摇头。

　　端起酒杯坐在沙发上，“我不准备在国外待下去了，打算在国内发展，国内市场你们要比我了解的全，多照顾我一下。”

　　邹启白不明所以，犹豫说道：“国内各个行业，基本属于饱和状态，想要达到你在M国那边的成就，基本不可能。”

　　蛋糕就这么大，能瓜分的早被瓜分完了。

　　温衍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也不准备起这么大的家，“我知道，所以我不打算开辟新的行业，只专注老本行，做点小规模就成。”

　　温衍和的老本行？数学？金融？他难道想去当老师？

　　现在经济不景气，好多事可不太好做呀。

　　程印也皱起眉头，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国内这块除了几家头部公司，其他都是半死不活，与其白白浪费精力还不如搞点小投资，你自己的看法呢？”

　　温衍和语气正色，“我打算做私募，基础人员我已经配备好了，当然你们那边有合适的也可以推荐给我。”

　　两人知道他有注意，也不过多询问，反正到时候有需要自然会联系。

　　邹启白突然灵光一闪，“温衍和，你回国发展该不会是为了陈遇吧？”

　　自己这兄弟，他还不了解，表面端的是温尔文雅、谦和有礼，骨子里可凉薄着呢，他可不认为温家能留住他。

　　除了陈遇，邹启白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放弃M国大好的前程，回到这个压抑管束他的地方。

　　程印也想起了，温衍和要死要活的那几年，所有所思的打量他，“你可要考虑好，国内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可比不得国外，更何况他们那个圈子，最讲究的就是体面了。”

　　邹启白也开口，“你俩要是想活在太阳底下，面对的可不单单只是社会问题，陈老爷子不说，就陈维相那个硬骨头，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

　　温衍和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的分析，逐渐染上一丝烦躁，两根手指夹起一根烟点上，“那能怎么办呢，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放不下，不然也不会这四年都单过来了。”

　　真不是他矫情，他在国外最难耐的时候，不是没找过别人，有的甚至都是按照陈遇模板找的，但结果就是对不上味儿，哪哪看着都不舒服。

　　陈遇就像二楼卧室的那颗佛罗伦蒂娜。

　　张扬着极致生命力和艳丽，盛开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

　　两人感到有些诧异，对温衍和单身四年这件事，他们是不信的。

　　邹启白挪近位置，坐到他旁边调笑，“兄弟你告诉我，是不是不行？我这里有个朋友，正好是研究这方面的，我推给你啊。”

　　温衍和瞅他这副不正经的样子，酝酿的情绪一下子就没有了，“拉倒吧，我身体好着呢，你们不知道陈遇那脾气，一旦我越过黄线，他铁定扭头就走，任怎么解释都没用。”

　　“鬼扯，要是你真想瞒，怎么可能瞒不住”，邹启白小声嘀咕。

　　虽说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但温衍和真想藏住一件事，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湮灭的秘密，除非他自己不乐意。

　　程印觉得一直围绕这个话题，真的很没营养，聊起最新收到的传闻，“童家最近换掌权人了，有机会可以接触一下童家二小姐，应该对你有帮助。”

　　温衍和翻了翻手机里的消息，他老子还在等他，拿起衣服告别，“行，谢了兄弟，今天就到这里，温衡跟我发消息，叫我回雁湖居一趟，我先走了，改天再聚。”

　　宁海市到安江市开车需要两个半小时，温衍和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

　　云欢心在舒朗那边做客，温谨也没回来，偌大的别墅只有方缓和温衡两个人吃饭。

　　温衍和刚推开门，就看到阿姨已经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温衡坐在主位，方缓坐在旁边，“父亲母亲，我回来了”，温衍和走过去，微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两人抬起头看他，方缓脸上挂起热情，“吃饭了没，我跟你父亲正等你呢。”

　　温衍和放下手中的电脑包，大步走过去，“还没呢，我去厨房拿一副碗筷，正好饿了。”绕过餐厅去厨房拿餐具。

　　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仅有的黑咖啡，然后再从消毒柜里拿出碗筷。

　　温衡看到杯子里的黑色液体，皱眉不赞同，“这么晚了少喝点咖啡，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是照顾不好自己。”

　　温衍和夹起面前的水煮菜，细嚼慢咽道；“我就喝两口，父亲，你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嘛？”

　　温衡盛了碗鸡汤，用勺子拂去上面的油沫，开口，“你也老大不小了，回来有什么打算没？”

　　温衍和回答：“我刚回来，对国内的情况还不熟悉，暂时还没有，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温衡看了眼旁边的方缓，也没明确回答，“先不急，你是我的儿子，明天先到温氏报道，我让你哥带带你。”

　　“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