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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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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璃心里冷笑,自顾坐下慢悠悠道:“应对突发状况本就在你们职责之内,若要人一切随你心意,指挥使应提前告知才是,否则,本郡主怎么知道哪里去得哪里去不得?”
她停了停,又露出一个毫无真心的笑容来:“还是说,指挥使非要就此定我的罪,将我下到大狱里面去?”
秋萱和苏琅闻声而动,一人一侧挡在赤璃身前。
墨淮气极反笑。
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残忍酷吏的形象,抓到一个就要弄死一个。
这么多年,除了杨归那贼寇一家,他可有滥杀过一个好人?
墨淮与玄泽,在她心里可真是天上地下。
若她知道这两个身份实为一人,脸上不知道又会是什么精彩表情。
愤怒?恶心?或者都有。
多年爱慕尽数倾注在了最恨的人身上,她那么骄傲,会想杀了他吧?
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墨淮便很快将其压了下去。
握住刀柄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一时苦笑自嘲。
不仅仅是沐阳,这天下人不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怨也好恨也罢,已经踏上这条路,还要再无端地期冀些什么呢。
墨淮垂眸重新恢复冷静,不过须臾,便又是那个盛气凌人独断专权的玄指挥使。
“郡主说笑了,本使不过浅问一句,并无压责之心。”他边说边步步上前,虽看似松缓,收敛了满身戾气,却仍叫赤璃带来的那些人感觉到如临大敌。
他抬脚踩向史云中的头,语气轻描淡写:“如今疑犯已经被抓,人,锦衣卫要带走。”
“郡主既出了力,此次打草惊蛇的行为,锦衣卫也不会再追究。”
摁住史云中的侍从闻言抬头望向赤璃。
她冷冰冰盯着墨淮,自知他说的在理,何况她抓人本就是为了私审后亲手送进镇抚司,他们早晚都要带走的。
可她主动给是一回事,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赤璃只觉自己气血翻涌。
她定是与这杀星八字相冲,否则,他怎么就会给她添堵。
“不着急。”
强行拢了拢理智,赤璃平声开口:“我知道你盯着他是为了背后的那两个外商,但他们都只是表面的幌子。”
墨淮挑了挑眉。
这事他早就知道,只不过东正钱庄背后有更大的鱼,才一直没收饵放在外头钓着,不过难得沐阳主动示好,他自然也不吝回礼:“郡主有何指教?”
见墨淮为此看来,赤璃心头这才掠过一丝浅淡的愉悦。
她挥手示意侍从放开史云中,并命除秋萱苏琅以外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墨淮看她这样谨慎,也不介意单独留在屋内。
于是让人把史云中押离此处关好门窗,自己搬了把椅子往中央一放,懒洋洋抱起双臂坐了下去:“说。”
早已习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赤璃只斜了他一眼便直言道:“我知道东正钱庄背后真正的人是谁,也可以提供一些你想要的证据,但我有个条件。”
墨淮微微偏头,无声询问。
“我要见平......”她话到嘴边一顿,似是想起话中人如今已是戴罪之身,又改了口:“我要见董还山。”
墨淮闻之似笑非笑:“诏狱重地,能进去的只有案犯和锦衣卫,郡主想选哪种?”
“哪种都不想选。”赤璃神情自若:“玄指挥使难道没有自己的法子?”
“还是说,镇抚司内你说了根本不算?我还以为玄指挥使手眼通天,原来圣上也并非全然信任于你。”
“郡主这套拙劣的激将法从七年前用到现在,也是难为了。”
“好用就行,你若同意,我府上还有两人一并交于你,不过只是奉命办事的小喽啰,比不得史云中重要。”
墨淮思索着,又问:“你方才说的证据是什么?”
“账本。”赤璃没有刻意隐瞒:“知道钱庄背后还有别人,就已经证明王府与此案无关,我不是非得要继续追查,只是有些话想问问董还山,指挥使不必担心我从中作梗,这点道义本郡主还是有的。”
忽略掉她最后两句的含沙射影,墨淮很快便做了决定:“接着说。”
他没有立即答应,赤璃意料之中。
她看向苏琅,见他点点头,明确隔墙无耳,才淡声道:“东正钱庄背后真正的东家,就是当朝首辅,司马疏。”
“董还山董自心父子投效于他,之所以将我王府牵扯进去,只怕是还盯着父王留下的巨额产业,至于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多钱银,还找了外商来遮掩,这是你的事,与我和王府无关。”
真聪明。
墨淮眯了眯眼,眸中闪过一丝极轻的笑意。
该说的分毫不差,不该说的撇得干干净净。
“郡主既然清楚,便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他声音闷在银面之下,轻缓的语调仍抵不住那股幽寒:“可你依旧敢随意出府,真嫌自己活得长了?”
秋萱和苏琅眼神霎时沉沉扫来。
“玄指挥使多虑了,本郡主就算死也会死在你后头。”
墨淮随意一笑:“那最好。”
赤璃没有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纠结,她又道:“话已至此,这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墨淮佯装无奈摊开手:“我倒是想。”
他顿了顿,勾起唇角:“只可惜侯爷好像已经没什么人样了,要手指没手指,要舌头没舌头,且全身经脉都被我一一断损,烂泥一样捞都捞不起来,只怕郡主见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话音落下,果然见她黛眉狠狠蹙起,眼神瞬间又怒又恨。
看眼前女子再也维持不住那些虚假的体面,毫不收敛冲他释放着杀意,墨淮心中竟涌上些自虐般的快感。
“怎么了?”他笑眯眯问。
“董还山纵使贪赃枉法罪无可恕,也不该被这样......这样折磨!”赤璃猛地站起身,声音愤怒急促:“他上过战场立过战功,护佑边疆子民免受外族侵杀,你简直该死!”
秋萱虽眼疾手快拦着她,但神色中显然也满是嫌恶。
苏琅倒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手中寒剑微微出鞘,仿佛只要赤璃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拔剑劈来。
墨淮似是对他们的动作毫不在意,依旧松松懒懒地坐着。
他玩味地重复道:“战功?”
说罢冷嗤一声,起身就欲离去。
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收起那些没必要的善意和好心。
次次都被人当靶子,真不知道太学里怎么教的。
“站住!”
赤璃手都在抖,眼尾微微泛起红,极力忍耐道:“带我去见他!”
墨淮没有回头:“一滩会喘气的肉而已,你也要见?”
“要见!”
他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随你。”
*
赤璃渐渐调整好情绪,才踏出房门。
外面已经被锦衣卫牢牢围住,她顺着方向找到自己的马车,刚坐稳就听车窗外传来一道令她厌恨不已的声音:“本使会一路护送郡主回府,到时候还望郡主信守承诺,将东西当面交付于我。”
“你记住,我要见活的董还山!”
听见女子冰冷愤恨的声音,墨淮面不改色翻身上马:“郡主放心,本使定会让他活着接受绞刑。”
半晌,马车刚刚起步,就听车内突然传出一阵摔砸的动静,惊得马一时有些焦躁,好在都是良驹,性子温顺,这才没有甩腿直蹿出去。
“郡主莫要鲁莽,当心翻车,伤人伤己。”
墨淮话音刚落,一道锋锐剑气就迎面撞来,他反手拔刀猛砍过去,反冲力将身侧马车的车帘都狂然掀起。
“苏侍卫功力见涨,不错。”他轻飘飘评价着,摸了摸马儿的鬃毛,似在安慰。
“苏琅,回来。”赤璃恨恨盯着马车内的一片狼藉,出声道。
这疯子就是故意的。
故意要看她情绪崩溃,当众失仪。
王府上下刚接了圣旨,若在这时又闹出什么差错,只会叫陛下难办。
她死死握紧拳头。
老师当年,就是在他手里受尽折磨,最后留了一口气在祭祀台生生接受绞刑而去。
他就是算准了自己会受刺激,才说出那一句句撕裂她伤疤的话。
赤璃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早晚有一天,她也要让他尝尝受刑的滋味。
当初那十鞭子还是太轻太轻,打不断他如恶豺一样的脊骨。
听着马车里再无动静,墨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里都是他的人,就算沐阳大闹一场,也不会传了半点风声出去。
到底是有了顾虑,发起脾气来都不如从前烈。
人多眼杂,回王府的途中,墨淮选了一条虽有些远但胜在清净的路。
队伍沉默压抑,透过不时被风吹起的车帘,墨淮看见她新戴了一副头面。
满金嵌珠,本该衬得女子芳冠京华,耀眼如灼,却在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定定垂着眼眸,一动不动,像那些他快养不活的桃花枝。
他收回目光。
是该重新养养。
若换做以前,她会亲自抽出苏琅的剑狠狠刺向他,断不会忍到现在这样。
此后换种方式吧。
如今的她,承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