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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航海归来 ...


  •   沈执锐最近做了好些事情。

      头一桩是减免农税,今岁春税减三成,新垦荒地免赋五年,她又发布了开垦荒地的办法,老农们虽不识字,却都愿意聚在村头大树下,听识字的后生念那垦荒要诀。

      但凡有个识文断字的,身旁总能围上二三十人,这样下去节省了好多税粮呢,无论是自己吃还是赶集卖出去都好。

      第二桩是设立农会,这算是半官方性质的组织,由县衙派吏员监管协理,但掌事的必定要选本地最为德高望重的老农。

      消息传到乡间,老庄稼把式们起初还不敢信,直到里正带着县衙吏员和村里最会种田的王老汉一同敲锣宣旨,这才欢天喜地起来。

      起初大伙儿还不明白这农会的妙处,后来发觉种什么、何时种,都有明白人指点,就像是有人兜底一般也心里踏实。若是不听劝也不打紧,从不会有人责备半句,只是到了秋收时节,那些按着农会指点耕种的人家,收成总要比旁人多出两三成。

      久而久之,农会的话便成了金科玉律。并且里面的种子价钱与外头相当,却总有些新奇品类,每种袋子上都明明白白写着:种出成果,必有奖赏。

      那些家里有余田的农户,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时就把这些新鲜种子撒进地里。

      第三桩是鼓励进出口买卖。虽说课税重了些,可往来货品多了,商贾们反比往日赚得更多。

      码头上整日车马不绝,番商的驼队与中原的货船你来我往,码头上新开的茶栈里,商人们喝着番邦运来的红茶,盘算着下一趟要贩什么货色。

      沈执锐在宫里,也尝到了番邦的新奇特色。

      她上一世研究过大宣同朝代的全球历史,发觉大宣应该是其中最为强盛的,所以她并不怕对外发展,也不会像历朝历代的皇帝那样对国外十分瞧不起。

      她知道那些欧洲人虽然现在还未褪去野蛮,但是其中也有许多可取之处。

      年关过去不久,广州港迎来十余艘大宣商船。船上除了常见的香料珠宝,竟然是有三百册羊皮典籍。市舶司官吏打开箱笼时,但见医书、星图、炼金术琳琅满目,忙连夜护送进京。

      沈执锐眸光微沉,还未翻书便先问道:“那商人的损失,可曾补足了?”

      当地官员伏在地上,额角渗出冷汗。他原想着不过是个商贾,扣押些货物无伤大雅,还能将寻觅奇书的功劳揽在自己名下。

      此刻在公主殿下清冽的目光下,他支支吾吾地说:“已经……按照原价补偿了。”

      “原价?”沈执锐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殿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商船往返三四个月,要冒着风浪损害货物甚至亡命之险,你就按原价补偿?”

      她不等回答,直截了当:“按照市价上浮三成吧。”

      那官员跪倒不敢吭声,硬着头皮道:“禀告殿下,这书籍并无先例……”

      “也罢,去把那商人叫进来说话。”沈执锐回答道,已经翻开了书籍。

      这时,那位被扣押货物的商人正站在宫门外。

      她约莫三十来岁,饱经风霜的脸颊粗糙泛红,随意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被烈日灼得蜕皮的额角。靛蓝布衣紧裹着健硕的身形,肩胛线条流畅自然。

      宫外有些人窃窃私语,说她这副模样不男不女、实在奇怪,她却浑不在意。

      她名为肃清,是商贾世家传家,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就在前年在海外的商路上出了意外,她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她本就不是什么公子小姐的做派,带着一帮伙计在海上生活反而更加自在。

      别人争相采购异域珍宝时,肃清却用整船货物换回数十箱典籍。甚至于此刻,她担心的不是钱财损失,而是那些精心挑选的书籍能否呈到御前。

      肃清捧着装在沉香木匣中的典籍进殿时,沈执锐亲自起身相迎,她审视着这个在目前的着装打扮看来,衣着不算得体的女人,目光先一步落在她胳膊肌肉上无数道旧伤。

      “出海很辛苦吧?”她问道。

      “民女参见殿下,”肃清一板一眼行了礼,才回答道:“先父那辈便是做出海生意的,民女在海上漂泊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

      内侍把她递上来的书籍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这才到沈执锐手里。

      她翻开一本用羊皮装帧的几何原本,眼中闪过惊喜:“这是《几何原本》?”

      “殿下圣明,”商人恭敬回道,“民女在亚历山大港见到这套书,当地商人要价颇贵,他们似乎不愿意卖给外域之人,我特地请了当地人帮忙购买。”

      公主殿下又翻开另一本医书,上面绘着精细的人体解剖图。

      这个时期,西方医学就已经开始解剖尸体了么?

      虽然对这个时代来说惊世骇俗,但是沈执锐清楚这些东西会给数学、医学、天文学带来多么大的帮助,尤其是这本医书……可以交由女医馆率先学习。

      她抬头看向肃清:“你可知这些书的价值?”

      肃清收敛神色,躬身道,“金银珠宝终有尽时,但这些书中记载的学问,能让我大宣受益千秋。”

      沈执锐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份欣赏。商人大多数唯利是图,尽管肃清也未必真的为了大宣考虑,可是能说出这样一席话就说明了她是个聪明人。

      沈执锐最需要的就是聪明人。

      她对侍立一旁的林逐鹿道:“将这批典籍送往翰林院,命他们即刻着手翻译。”

      又面向肃清,将她浑身上下打量清楚,笑着道:“你需要什么?皇商的名头?还是特许经营的文书?”

      “民女需要一艘新船,”肃清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一艘能够穿越暴风眼的船,民女想要去往未知的国家,将父亲的遗体接回来。”

      沈执锐挑眉:“本宫还以为你会要更多。”

      “殿下圣明,”肃清从怀中取出一卷海图,“家父生前绘制的航线尚有三条未曾验证。若得新船,愿为陛下探明新地区的特产。”

      她展开海图时,手腕上的旧疤在宫灯下格外显眼。沈执锐忽然道:“你父亲的遗体在哪?”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某个无名岛,那次参与的伙计们全部遇难。”“肃清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言语中流露出痛苦,父亲的伙计很多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

      殿内烛火微微摇曳,沈执锐缓步走近,目光更近逼视道:“所以你用典籍换取造船的机会是吗,这大概是个亏本生意。”

      肃清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些典籍确实是真心想要献给殿下的。”

      她抬手轻抚过身旁的木匣,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羊皮封面,目光渐渐深远,开始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

      肃清的父亲本来是福州湾的渔民,因为水性极好,被当地海商看中招赘。肃清外祖父给了他三条船,可他最爱的还是亲自掌舵。

      那时海禁未开,他们只能在月黑风高时悄悄出海,最远不过到过吕宋而已。

      直到肃清十二岁那年,父亲带着三艘船出海,整整一年音讯全无,母亲每日带着她去妈祖庙上香,船员的家眷们时常聚在她们家门口哭泣,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这样的家庭。

      谁知第二年立春那天,父亲居然带着五艘满载的商船回来了,甲板上堆着当地人从未见过的珍奇,各种奇异的香料纷纷引得当地豪绅高价购买。

      但那次的喜悦很短暂,虽然起了新房子,不过半年父亲又执意要再次出海。临行前夜,他把肃清叫到书房将一本手绘的海图交付给了她。

      肃清展开地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洋流,在某处海域画着一个醒目的漩涡标记。“就是这里,有一个十死无生的暴风眼。”

      她的指尖轻点那个标记,对上沈执锐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我试了好几次都差点殒命于此,所以才想到了要一艘更好的船。

      “他最后一次出海前告诉我,若是他三年未归,就让我别再寻找。”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沈执锐:“但我必须去,接父亲回家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尸骨永远埋葬在异国他乡,更何况我也想去,那边的世界一定很有意思。”

      沈执锐安安静静听完。

      肃清身上那股不畏风浪的冒险精神,无疑传承自她的父亲,更难得的是兼具了其父的胆识与商人世家的敏锐精明,若真有朝廷的支持和周全的准备,或许真能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航路,甚至找到父亲口中那片神奇的新天地。

      “好,”沈执锐说道:“命福州船厂依照肃船主的要求,全力督造海船一艘,配备最新式的罗盘,并加固龙骨与船首,务求能抵御深海巨浪。”

      肃清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抓住:“民女愿将航行所见所闻,沿途水文地理、风土物产,均详细记录,绘制成图,定期通过朝廷的信鸽或驿船送回,以供殿下参详。”

      沈执锐微微颔首:“肃清,望你不负本宫之望,亦不负汝父之志,平安去也要平安归来。”

      “民女定不负殿下所托!”肃清深深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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